省城的姑娘

听到这里，李慎不由得长吁口气，拍了拍陶小桃的肩膀道，“你莫哭了，那啥高人，那是骗人的。现在都新社会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些神魔鬼怪啊！”　　　　陶小桃却是哭得更厉害了：“那高人……是棵桃树啊。她能骗我作甚！”　　　　李慎心中咯噔一响，桃树？　　　　顿时想起了那晚的遭遇。会说话的小桃树……　　　　“对，就是一棵跟我差不多高的小桃树……就在你们村尾呢。我亲眼见着她说的，还能有假？”　　　　李慎沉默了许久也没开口说话，这事情……也确实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到现在为止还是他心中的世界第一大未解之谜。　　　　而且那晚他明明见到了还摸到了那棵桃树，甚至还采了桃胶给小五子吃了，可第二天去寻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那棵光滑无瑕，比人还矮的小桃树。　　　　这不是“神迹”，还能是啥。　　　　李慎看着陶小桃泛着水光的双眼，有些心虚的别开脸去，心中却充满了内疚。怎么可能不知道，昨晚看到自己那颗小涩桃的时候他就心生异样了。明明觉得有问题，他还是一气之下把它吃了，现在想想，李慎真是后悔极了。　　　　要是知道那颗桃对她有如此之大的作用，他怎么会……　　　　李慎正心虚的左顾右盼，忽然听得“哇”的一声大哭声，他一慌，低头一看，那个矮个子竟然蹲下了身子大哭起来。　　　　“我要死啦！没有那颗桃子，我要死啦！呜哇哇……”　　　　小小一团蹲在地上，哭得眼泪横飞，脑袋上的呆毛一颤一颤的，李慎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心虚的颤。　　　　“那颗桃子……可能是，被我吃了……”李慎最终还是熬不住内心的负罪感，吞吞吐吐的开口了。　　　　本可以把责任全推在大婶娘身上，可是李慎忽然莫名其妙的不愿意找借口再敷衍她。　　　　陶小桃愣愣的站起身来，一双哭得通红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李慎，“你吃了……我的桃子？！”　　　　说着，她像发了疯似的一拳打在李慎肋骨，又一巴掌扇向李慎肩胛，“你为什么！要！吃我的！桃子！”　　　　陶小桃哭嚷着，泄愤的用力揍李慎，少年虽然高出她一个头，可是却一动不动的任凭她发泄着。　　　　陶小桃只恨是自己生得太矮，扇他脸太没气势，要不她恨不得直接上去就扇他大耳刮子。　　　　闹了好一阵子，陶小桃也哭得没了力气，最终垂下了头低声啜泣。　　　　李慎捂着肚子白着脸，小心翼翼的弓着腰，凑近，“要不……你再等等？老桃树能结一颗桃，就一定还能结第二颗桃……”　　　　陶小桃突然抬起了头，刚刚还低垂无神的眼睛忽然发亮起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李慎差点就被她脑门撞到，赶紧退后两步，看着陶小桃闪亮亮水润润的桃花眼，忽然心觉不对。　　　　“就这么定了，我就住在你家，直到老桃树再结果为止！”　　　　陶小桃本来天真的想着只要搞定了李慎就行，毕竟李慎是看过“桃树显灵”的人，她料定他会相信于她。可是陶小桃没有计算到，这个年代毕竟还是长辈说了算。　　　　李家最大的长辈，不是李慎她娘方青娥，也不是李家大婶娘，而是她俩的婆母李奶奶。　　　　陶小桃把这件事情告诉李慎之后，就在李家给老桃树上课，令它这几十年都不准再结桃子了，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赖在李家。　　　　可是到了中午，从公社请假回家的李慎却把她叫进了堂屋，陶小桃一看，堂屋里坐着李奶奶，方青娥，还有左顾右盼不敢拿正眼瞧自己的李大婶娘。　　　　“孩子，你的事情俺们都听说了。”李奶奶率先开了口，一边说还一边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大婶娘。　　　　李大婶娘立马心虚的埋下了头，仿佛一只夹紧尾巴的狗。　　　　李奶奶收回白眼，又缓缓开口，“俺们应了用十颗桃换一颗桃，俺们却没有做到。俺给你赔个不是。”李奶奶给陶小桃客套的赔礼，却丝毫没有提陶小桃的“等桃救命”的事情。　　　　“这样，俺们想办法弄十个一模一样的好鲜桃儿回来，退给你如何？”李奶奶话题一转，直接问到。　　　　陶小桃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啊，人家家里种的桃树，接的果子本来就归人家所有。换给你是情分，不换给你是本分。　　　　人家做不到了就道歉，还把“买”仙桃的十颗桃子退回来，按照正常的说法来说，不就到位了吗？　　　　陶小桃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好了。这么多年被宠着护着过来，她竟还是如此单纯天真，想着别人想当然的就应该按自己的步调来……　　　　“奶，你就让她住咱家吧。”正在陶小桃低着头茫然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忽然一声微暗的少年嗓音从她身边响起。　　　　陶小桃侧头，只见少年笔挺的站在她身边，目光笃定而认真，“如果没地方睡，就跟我挤一挤。没东西吃，就把我的让给她。总之，是我吃了那颗桃子，我……愿意负责。”　　　　陶小桃一愣，心中忽然漏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忽然觉得这臭流氓，穿着破旧的衣衫，留着个最普通的寸头，整个人土得不行，可这一时刻，阳光这个角度一照，看着竟还有点人模人样。　　　　最终，李奶奶在李慎的要求下，同意了陶小桃住在李家的请求。不过李奶奶提出必须要见陶小桃的家长一面，才能定下来这件事情。　　　　“对呀，你的家在哪儿啊？”李慎也颇为好奇，转过脸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陶小桃。　　　　陶小桃想了一下，“在省城的郊区。”　　　　“哦？你爹是干啥的？”李奶奶又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陶小桃噎了一下，“教，教书的……”　　　　岛主天天跟个老夫子一样，拿拂尘敲她写字读书，说他是个教书先生，没毛病。　　　　陶小桃本来是想着说“亲爹”在遥远的省城教书，就想让李家一众安安心而已。毕竟在这六十年代，这乡下的人要去省城可是很麻烦的，听说还得要介绍信。　　　　“省城的教书先生啊……顶好，顶好。”李奶奶笑盈盈的咧着干瘪的嘴，面容倒是比之前和缓多了，“二小子你就跟着小桃，去她家一趟见见她爹吧，拎点俺们这的土特产！”　　　　“啊？！”陶小桃惊讶，想了想提议，“要不我让我爹过来一趟？”　　　　毕竟她“爹”是日行千里的神仙，而他们如果跟凡人一样去省城，还不知道要用多久呢。再说本来也是自己要给李家添麻烦，还让人家上门拜访她“爹”……　　　　“不用不用，哪能劳烦你爹亲自来呢？当然是俺们二小子跟你一块去省城了！”李奶奶笑眯眯的反驳了陶小桃的建议。　　　　陶小桃有些不解，回过头来瞧李慎，李慎却忽然抿紧了嘴唇，脸上现出不悦，最后淡淡的“嗯”了一声。　　　　待陶小桃出去后，李奶奶又单独把李慎留了下来，耳提面命道，“二小子眼光不错哩，终于结交了个值得交结的娃娃朋友。你是不是之前就晓得她家是省城的？果然长得就跟俺们这乡下人不一样哩！你这次跟她去省城，首先去瞧瞧她家是不是真的是省城的，再记得，一分钱一张粮票都不要带，只管去摘点野果子之类带上就行，最后跟陶小桃他爹哭哭穷，说不定人家……”　　　　李奶奶不是李大婶娘那种专爱干损人利己事情的人，可是李奶奶说到底也是平白小百姓一个。她想问题所有的出发点，当然都是李家。　　　　人之常情。　　　　可是李慎毕竟还是少年人，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傲骨和自尊。听到李奶奶这话，李慎就有点不舒服了。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少年陡然沉了脸色，“奶，你这是让我去巴结人家的爹啊，我不干。我之前才不知道她爹是哪的是干啥的呢，我只是……”　　　　只是真的，想帮她罢了。　　　　如果不能站在同一平面上，如果还需要去哭穷卖惨，他李慎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哎呀知道啦！”李奶奶笑呵呵的打断了孙子的话，还做出嫌弃的样子狠狠拧了一把李慎的胳膊。无奈少年糙皮下全是精瘦的肌肉，李奶奶根本就拧不动。　　　　“俺就是说说，对了，你这次去陶家留意留意，如果这陶小桃有个什么姐姐妹妹的，你可得上点心！那可是省城的姑娘哩……”　　　　那个年代的刁角村里，男娃大多是十八左右成婚，女子结婚更要年轻，没饭吃的人家把女娃送到有口闲饭家里当童养媳的比比皆是。　　　　在李奶奶看来，这老二李慎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能顶他爹的岗，可是禁不住二小子长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