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纪越大,觉越浅,晋枭王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这时,虞姬还陷在沉睡中,不过眉目却始终郁结在一起,教晋枭王看得忍不住在心里一叹。 晋枭王不忍吵醒她,便轻手轻脚的起来,令高宥伺候他穿衣,并命人大半夜将一个人请到了建章宫。 此时已近深秋,大晋处在南方,湿气弥漫,晋枭王的披风上沾了一一层薄薄的秋露,他一进入建章台,下人便为他褪去披风,又给他端上烫手的暖炉。 晋枭王南征北战,身体劳累过度,患有严重的风湿,手指上的关节有些微微变形,程服一看他满面风霜的样子,上前行了一礼,不由慨叹道:“一别多年,大王老了,微臣也老了。” “是呀,岁月不饶人呀。” 晋枭王慨叹了一声,想起了当年程服帝星的预言,不由将往事重谈。 “这些年孤王观看下来,太子好色平庸,其他子弟亦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唯有九公主水玥,朕是时常在她身上瞧见朕的影子。” 程服闻言讶异地挑了一下眉,不由苦笑道:“当年帝星变为女子,微臣还以为陛下早就不信那个预言了…” 程服提了一下,见晋枭王面色一变,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下道:“是臣逾越了。” “少羽不必多礼”晋枭王却并未生气,反而坦言道: “孤王昔日确实怀疑过,可瞧着玥儿越来越有聪明果断,便不由得不信。” 两人聊了一会儿当年的事,晋枭王便向程服问道:“当年你去了廖国,如今你却回来了,是不是那尉衍死了?” “廖衍确实是死了,廖国君迫于压力不得不妥协,命人将他五马分尸,不过他的族人倒是被保全了下来。”程服在廖国待了多年,一直关注着尉衍的信息。 起初,廖国在他的变法之下,国力确实蒸蒸日上,当时廖国国君还给他赐了国姓,叫廖衍,可是不过眨眼的时间,便惨淡收场。 程服面上嘘嘘,眼里有对廖衍的敬佩和扼腕,不过他眨了眨眼睛,神色间有些其他的东西。 晋枭王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数?” 程服举头远望,就如同多年前他眺望这浩瀚星海那样,叹了一句道:“微臣回国之前,听说廖穆王已经殡天,太子廖远继位,他重新恢复了廖衍之法,并任用他的弟子章展。” “从来政王人息,廖国太子好魄力呀。”晋枭王赞叹了一句,想到同为太子的晟,眼里含了一抹深深的隐忧,这时程服亦担忧不已道:“微臣这些年一直观看那贪狼星,如今发现他越发气势愈发强盛,只怕廖国在章展与廖远手里,早晚会成为虎狼之国。” “孤王知道了。”晋枭王道:“程服,这些年你辛苦了。当年那件事发生,大祭司一职不能再由你担任,孤王想派你去督建王陵,不知你意下如何?” “微臣些大王厚爱。”程服面上激动不已。他完全没想到晋枭王会将身后世交给他。 “程服,孤王死后,不得以活人殉葬,若有人敢违背,你便拿出这道旨意。” 尽管王后写得罪己诏写得言辞恳切,但晋枭王依然不放心,于是便早早立了一道诏书。 “大王英明。” 程服接过诏书,便收到袖子里,躬身退了下去。 当今天下,唯有变法才能图强,然而每次变法都伴随着流血和争斗,因而大多数国家都对廖国持观望态度,晋枭王亦然如此。 大晋又五大世家组成,轻易不可妄动,晋枭王虽有变法之心,但他年事已高,而变法却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他生怕变法持续到一半,等他死后,太子晟继位,没有魄力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臣子。 正当晋枭王为变法心急如焚之时,郗哲迈着焦急的步伐进来,请求急见。 “大王,廖衍虽死,其法犹存,廖国正犹如那冉冉升起之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我大晋面上势大,但内里却积若不堪,若不再去旧图新,只怕早晚要成为昨日黄花。”郗哲是五大世家中唯一主张变法的人,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要说服晋枭王,但却都无疾而终,如今廖过的变法给了他说服这位君王的信心。 郗哲满怀希望而来,但晋枭王却并未如他所愿。 “曦之,你既知廖衍变法成功,当知他是和何等下场?”晋枭王严肃无比道。 “廖衍虽死犹荣,臣为了大晋,亦能万死不辞。”郗哲神色凛然不惧,晋枭王瞧了欣喜不已,可却还是犹豫道:“曦之,你有次等雄心壮志实乃国之幸事,然而廖衍之法能继续下去,完全是因廖太子是个又雄心壮志的君主,而我国…” 晋枭王再次叹息道:“我只怕我大晋要重蹈魏国的覆辙。” 魏国是第一个依靠变法图强的国家,其实力仅次于晋国,然而当国君死后,国内一番厮杀过后,公子喜被推上王位,他在旧贵族的控制下,废除了新法恢复了旧制,更是为了求存,将嫡长子魏子彦送到了大晋为质。 郗哲本想用正面的例子说服晋枭王,却没有到又被他以反面案例给驳了回来,当下哑口无言,不由怔怔道:“难道我晋国要放弃变法么?” 郗哲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晋枭王手里拿着王后的罪己诏,沉思了一会儿道:“变法之事迫在眉睫,不过为了变法能延续下去,曦之,我希望你能收九公主水玥为徒,将她培养成为王佐之才,日后好提点兄长。” 九公主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娃,郗哲觉得晋枭王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但为了变法,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神色间略有些纠结。 “大王,请恕臣直言,自古庶嫡有别,你如此偏爱九公主,教王后看在眼里,非但不能领会大王的苦心,反倒会将太子与九公主之间的嫌隙约拉越大,大王不若让十岁以下的公主都出来听学,等到了待嫁之龄再退守闺阁也不迟,这样一来,也不会显得九公主特立独行。” “如此甚好,只是到时候怕是要辛苦曦之你了。” 晋枭王子嗣众多,十岁到四岁之间的公主不下十个,如果她们都去听郗哲授课,那人数真是有点多。 郗哲闻言,眼含深意一笑,发现从前英明无比的君王确实老了,他的英明和睿智已经被岁月所消磨。 晋枭王想得很美好,当他满怀这雀跃之心将这件事吩咐下去后,却不知不仅王后不赞同,就连虞姬都颇有微词。 女孩子长大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不跟着学习妇礼宴乐,却要去学那些男人处理家国大事,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况且就算水玥有辅国之能,但是以水云台余昭华宫多年的敌对关系,王后能放任九公主去辅佐太子,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虞姬满心想着怎么打消晋枭王天真的念头,然而妣水玥却执拗地跳了出来,掷地有声的言明,自己不愿屈从于男子,像寻常女子那样在家相夫教子。 虞姬一听,有些骇然,但妣水玥跪在地上一天一夜,不肯屈服,她转念一想,让她多了解一些政事,日后才能同夫君举案齐眉,有所交流,遂同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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