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后那堆零食还是在姜以耳的誓死维护下留了一半。　　　　眼看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两人没再逗留在超市浪费太多时间，结了账将所有东西塞到后座，启动车子往十字路口开去。　　　　约好的地方在几公里外的一个雕塑广场附近，开车过去大致需一刻钟，那座广场算是J市的一处小风景区，既然是景点，周边的消费固然不低。　　　　地址是女方母亲挑的，在二楼的一间音乐餐吧，靠窗位置能看到整场音乐喷泉盛宴，店子更是出了名的物美价不廉。　　　　一收到信息，宋蕴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她家不缺那点钱，可是也不想被情敌膈应，当下就雷厉风行地通知温戚——　　　　晚上烤鸡龙虾螃蟹随便点，就是不能点焗饭意面之余的，回来凭结账单找妈报销！　　　　两个女人斗智斗勇，温戚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母债子偿。　　　　去的路上，姜以耳嘴巴闲得慌，一上车就费劲巴拉地从袋子最底下掏出小包的旺仔小馒头，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十分忙活：“哥，你又不晓得人家名字，一会儿确认身份，说什么？”　　　　说来神奇，两位女士相爱相杀得十分彻底，双方孩子出生都二十多年了，始终以“你没资格知道我孩子名字”为由，将孩子的姓名当秘密一样揣在裤兜里揣了如此多年，哪怕是到了此时此刻也不肯泄露半分。　　　　“唔……你好，请问是宋女士情敌的女儿吗？”姜以耳又扔了一粒小馒头进嘴里，自问自答。　　　　“妈说一会儿发座位号过来。”　　　　“哇哦！”姜以耳惊叹，“来一场地下相亲吗？刺激！”　　　　温戚睨了她一眼，其实不是很懂她这种比当事人还激动的点在哪，撑死就是随便尬聊一波接着找个借口退场，反正对方肯定也是心知这场所谓的相亲意义何在，理想状态是喝口白开水打个招呼就走人。　　　　他不想对这个话题发表任何看法，看她捧着一包手掌大小的玩意儿啃得开心，便道：“你别光顾着自己吃，还有我。”　　　　“你居然连个一块钱的零食都要跟我抢！”姜以耳瞪大眼，仿佛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得有多大方？　　　　温戚吐血：“少吃点，对身体不好。”　　　　“增强抗体。”姜以耳道，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粒，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喂给了他。　　　　温戚微张嘴咬住，小心碰到她的指尖，小馒头落在嘴里的一刻，浓郁的奶精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轻轻“啧”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这鬼东西还能增强抗体？”　　　　“你笨呗。”　　　　“……”　　　　“能看透世间本质的耳耳。”姜以耳抬高了下巴吊着眼角，笑得十分欠揍，趁着红绿灯的当口，扭着身子往车后座又开始翻找。　　　　温戚一手把人掰回过来，威胁：“你再吃下次就不给你买了。”　　　　“哇！”姜以耳脸色说变就变，对这人的双重标准十分不满，“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自己家里不是还藏了一堆吃的！”　　　　所以她真的信了他的说辞，觉得平时都是自己要吃才顺手她买多一份？　　　　温戚索性不纠正她：“那我决定戒零食了，一起吧。”　　　　“这个不用了，”姜以耳觉得他这人现在的道行果真比之前高，有进步，不过还是不太能翻出耳耳的手掌心。她摇头对他的建议敬谢不敏，认真说，“其实我吃零食都是为了你好。”　　　　温戚：“？”　　　　“我很早就想过了，”姜以耳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女人的寿命都是比男人长的，我现在多吃点垃圾食品，以后就能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说完还一脸“感动吧？不用太爱我”的表情。　　　　温戚冷“呵”：“实不相瞒，你少气我几次，我连你身后事都能帮你料理好再去找你。”　　　　“你咒我！”姜以耳忽的哭嚎一声，泫然欲泣的好不凄凉。　　　　温戚：“……”　　　　她在戏精的路上怎么会天赋这么高。　　是他温戚认输了。　　　　-　　　　找到停车位下车，距离定好的时间不偏不倚只剩五分钟，加上走过去的路程，还真与宋蕴那番提前一两分钟到的叮嘱相差无几。　　　　小姑娘又开始闹腾起来：“哥，你说万一我跟她也跟妈他们一样，从情敌变成好朋友怎么办啊？”　　　　温戚一听眼神幽深：“你喜欢她男朋友？”　　　　“……哈？”姜以耳一脸懵逼。　　　　温戚没心情给她解惑，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年纪小小的脑子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以耳听着这话略耳熟，只是男人在话音落下转身就走，她唯好捂着脑门跟上楼。　　　　音乐餐吧建在二楼，外侧墙壁周遭被爬山虎粘附，远远望来郁郁葱葱一片，像是钢铁城市里一抹别致又吸睛的色彩，里头装潢亦别具特色，卡座用原木材料所制，进入其中自带一种别有洞天的惊艳感。　　　　推门而入，问了服务员座位号，对方带到差不多位置示意了他们就先行离开，温戚还在道谢，姜以耳就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几步，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想要看窝在卡座背对着他们的人长什么样子。　　　　结果一看——　　　　姜以耳：“啊！”　　　　那人听到动静从窗外收回视线：“咦？”　　　　“也初姐姐！”　　　　“耳耳？”季也初好奇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随后从卡座里往后探头，果然看到落后几步的温戚。　　　　姜以耳心道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她明知故问：“我跟哥哥来吃饭，你在等人吗？”　　　　季也初点头，不藏不掖直接告诉他们：“我妈说她有个朋友，儿子丑到至今没找到女朋友，让我来了解一下，看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　　　　“……”姜以耳看向丑儿子，对方脸黑得能刮下灰来。　　　　她忍下快要蹦出嘴的笑声，温戚见状沉着脸径直落座在另一侧座位，冷冰冰说：“这么巧？我妈也说她朋友有个女儿丑到能吓哭小孩子，让我来看看。”　　　　“……”季也初一听这话也该恍然大悟了，她咬牙，“温戚你欠揍吗？”　　　　她又不知道来的人是温戚，不过是按照她妈的一堆废话来个总结而已，不知者无罪怎么就还遭到人身攻击了？！　　　　温戚哼声，没说是因为姜以耳在看他笑话，一时迁怒。　　　　姜以耳蹭到温戚身边坐下，对季妈妈介绍温戚的言论十分好奇：“你妈妈真的说哥哥丑吗？”　　　　温戚揪着姜以耳的头，让她看自己，阴恻恻问道：“你很开心？”　　　　季也初笑炸，对姜以耳能把温戚气进医院这件事表示十分看好并且支持，她笑道：“没明说，不过应该是奔着这个意思去的。”　　　　姜以耳扯开温戚的手，笑得惊喜：“阿姨太有眼光了！”　　　　“姜、以、耳，”温戚咬牙切齿，“下次不给你买零食了。”　　　　姜以耳挥挥手：“大学我零花钱就多了，我可以自己买。”　　　　温戚：“……”　　季也初：“哈哈哈哈哈哈。”　　　　-　　　　三人认识且熟悉，于是相亲变成了朋友聚会，温戚本身计划是赶在七点晚修上课前送姜以耳到学校，正好有个提前走的理由，眼下虽说后者的考量已没有必要，但跟她班主任那边说好的就是只请下午，总不能带着她逃课。　　　　吃得差不多了，起身离桌，季也初不想太早回家，索性闲着无事，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祁宁高中，待会儿再回来取车。　　　　祁宁离雕塑广场不算远，挑了条小路走，不过十余分钟，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前。　　　　怎么说也多了个人在场，姜以耳不好意思像平时一样抱着温戚的手臂各种耍赖撒泼好一阵才滚下车，车子在校门口一停，她非常干脆地带着自己的书包以及零食离开。　　　　临下车前，季也初生怕她会不注意说漏嘴，叮咛她记得别让宋蕴发现今晚来的人是她，姜以耳脆生生地应了声“收到”。　　　　季也初虽然跟温戚是十多年的好友，但两人真正熟悉起来，却还是在几个月前温戚找她来假扮女友应付宋蕴之后。　　　　那会儿季也初担心她会多想，把自己跟池政的所有事一一告知于她，她那会儿才知道，季也初母亲那边一直没同意他们。　　　　池政是孤儿院长大的，无父无母，后来做了刑警，工资还过得去，但主要大头还是靠任务奖金。　　　　季妈妈不硬性要求女儿一定要找个有钱的，可在这个年代，尤其是J市，若是没有房子，要自力更生存款买一套不是什么易事，更重要的是对方职业危险度这么高，现在多的是犯罪分子找不到警察本人报仇，就找上对方家人的事。　　　　一想到她女儿不仅随时有可能失去爱人，还得时时处于受到牵连的危险当中，就说什么都不同意。　　　　母女俩正面杠有两年了，好不容易熬到让季妈妈有松口的倾向，池政却出了意外，这下季也初根本不敢让母亲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很大程度上孩子会留不下来。　　　　宋蕴是知道她怀孕的事的，一旦爆出来，季妈妈肯定能猜到孩子是谁的。　　　　姜以耳这点智商还是有的，本来在音乐餐吧看到季也初时就有今晚保密的觉悟，这会又经她一叮嘱，自然听话应下。　　　　小姑娘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视线当中，温戚才启动车子返回餐吧。　　　　窗外刺耳的喇叭声时不时传来，听到季也初结束了电话，温戚才问：“那边住的地方已经找好了？”　　　　“嗯？”季也初慢一拍反应他在说什么，“租金都已经给了，下个月就可以直接住过去。”　　　　“要是回来之后你妈打断了你的腿，我可以按友情价给你治疗。”　　　　季也初翻白眼：“你一个心内科医生，我怕是智障才会不找陆景和。”　　　　人陆景和一技术精湛的骨科医生，比他靠谱多了，还不嘴欠。　　　　温戚觉得她这话也有点道理，从善如流地点头：“那我跟耳耳帮你照顾孩子吧。”　　　　季也初用力往驾驶座靠背上拍了下：“我说我们好歹认识十几年，你就不能盼着我好点？”　　　　“你远离J市去生孩子还是我给你介绍的医院，”温戚心想他这么热心助人，她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污蔑他，“不过你放心，你生的那天，我会请假去看我未来女婿的。”　　　　“我谢谢你啊。”季也初咬着牙道。　　　　“不用谢。”温戚笑得温和。　　　　到了颐景楼，在楼下跟季也初分道扬镳，温戚继续坐着电梯去往上一层。　　　　颐景楼这边都是一层两房，门口并排，对着楼梯，右侧是电梯。　　　　温戚拿着钥匙戳进孔里，丝毫没有阻力门锁就成功打开，他推门进去，在鞋柜前看到宋蕴的鞋子，客厅却不见有人。　　　　他往里走了几步，隐约听到房里有声音传出，打算走进去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这时宋蕴的说话声明晰传来：　　　　“我儿子也说不太喜欢，你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眼光特别高……啊！真的吗？你女儿也这么说啊，看来眼光不太好……忘了拿浴巾，那你快帮你女儿拿吧，我们下次聊……”　　　　好做作的嗓音啊。　　　　温戚：“……”　　　　还拿浴巾，他楼下可能住了个鬼。　　　　-　　　　温承钦这病来得猛，但好在病情不严重，重在休养，住院住了一个星期吊瓶也足足打了一个星期，温老板觉得自己已然完全愈合，闹着要出院，偏偏医生的说法是再观察几天，夫妻两人每天都为这个问题争执个好几回。　　　　星期五，姜以耳那边打来电话，说学校明天为高三同学举行成人礼，让每位学生邀请一个家长过去。　　　　温承钦没空，宋蕴生怕他会偷偷出院，正巧温戚前一天值完夜班，早上补一觉下午可以过去一趟，任务顺理成章落在他头上。　　　　上一次见面分开时太匆促，温戚一听乐意至极。　　　　成人礼定在下午三点。　　　　高三各班级两点半上课铃一响，级广播就响了起来，让各位学生把凳子搬到礼堂，姜以耳排着队下去的时候看到楼下绿化周围停了好多车，她匆匆掠了一眼，没找到熟悉的车牌。　　　　她知道这次是温戚要来，莫名有些紧张，等把凳子依次摆放整齐，一抬头，就看到温戚出现在正门口。　　　　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在这儿。　　　　动静惹到同桌的侧目，循着她目光望去，见是上学期家长会来的男人，贼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调侃：“耳耳同学，你淡定一点，不然让班主任发现来的是你男朋友，你就惨了。”　　　　“……”姜以耳对她这么蜜汁笃定这件事感到很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俩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兄妹啊！”同桌为自己的推测沾沾自喜，“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姜以耳也不知道该夸她还是吐槽。　　　　温戚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当着他的面跟他撇明关系又不太好，姜以耳索性翻个白眼等这边结束再解释。　　　　结果白眼翻到一半，身后兀的传来一把声音，听着有点儿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姜以耳，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在他们后面偷听了一会，见她总算默认了的班主任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