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还未宣召,妃嫔们都在东暖阁候着,几位公主则在西暖阁,卫珉鹇刚踏进门,几道目光就向她投射而来,上位坐着宁康大公主卫珉鸾,身边正围着几个满头珠翠的女孩说话儿。 皇帝儿女众多,光女儿就有十个,这卫珉鹇在姐妹中行六,封号奉康公主。 “六姐姐来了,姐姐今日气色可真不错,怕不是有什么喜事,说予姐姐妹妹们听吧。”说话儿的是七公主卫珉鹭,与卫珉鹇才错了半个月出生,她的生母是宁华殿昭媛江氏。 “七妹妹这话说的,都知道我被皇祖母禁足半个月,明儿才解禁,这几天日日抄经静心,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的,能有什么喜事呢,倒是妹妹一脸喜色,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女人扎堆的地方就容易有口角,宫里的尤其,普通人家后院非一胞同出的姐妹之间都掐得厉害,何况是后宫之中呢,只是卫珉鹭和卫珉鹇之间的矛盾尤其突出罢了。 “我能有什么呢,姐姐真是,惯会调笑妹妹。”卫珉鹭捏着帕子,看着心情不错,半点不在意她话里有话。 宁康大公主是中宫嫡出的公主,姐妹中又年岁最大,见两个人站在门口,忙忙招呼了:“你们两个风口吹风倒是吹开心了不成,赶紧过来坐一坐,小七也真是,你六姐姐一路而来身上肯定热着,关怀姐姐不差这一会儿,洗玉,去把宫里冰镇的碗子拿一些来给妹妹们尝尝。” “大姐姐说得是呢,六妹妹七妹妹过来坐坐吧,方才予秋姑姑过来了说,皇后娘娘还在更衣,怕是要好一会呢。”三公主往旁边让了让说道,她是个温婉不多言的。 卫珉鹇不和她们客气,上去坐在了二公主卫珉莺身边,这卫珉莺封号仪康,却是个炮仗性子,见着她就是一个冷笑:“你也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禁着足东西都能掉到高阳门去。” 今日来中宫谁都是事先得了消息,只是没人打算捅破这层纸,倒是卫珉莺一个直白性子直接问了出来,那头的卫珉鹭听到了,连忙用帕子掩着嘴盖住了嘴角的笑意。 “二姐姐这话说得,直接给我扣一顶帽子,我的玉扇自个儿都好几个月不见了,哪儿知道它怎么会去了高阳门呢。” 卫珉莺微微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总不能扇子自己走过去的罢。” “二姐姐话里有话,我是个笨的听不出来,不想和姐姐多说。” “你个没良心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那我还得谢谢姐姐不成?” “哎呀,二姐姐和六姐姐可别吵起来,有什么好吵的呢,不过是个小事罢了,一把扇子而已,没准五姐姐捡到的根本不是六姐姐的透雕牡丹玉扇呢。”卫珉鹭在那头榻上娇声劝道,嘴角的笑意却是愈发浓了。 在座的公主里除了大公主卫珉鹭中宫嫡出最是高贵,便是二公主卫珉莺和六公主卫珉鹇是妃位娘娘生的,其它几位嫔位娘娘出的公主身份上就矮了一截,自小就互相不对付得很。 “谁屑与她吵。”卫珉莺甩了帕子气呼呼得转身喝茶。 俩人倒是像模像样吵起来了,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掌事的太监,恭敬道:“殿下们,咱们该过去给娘娘请安了!” 门外的通传太监中气十足:“宣诸位殿下晋见了——” 门帘子两旁的嬷嬷们被挑开,天儿热,中宫大殿摆上了冰塔,有专事的宫人往殿里扇冷气儿,十分冰凉舒适,她们姐妹几个年纪相仿,已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 所有人落了座,中宫周氏是皇帝元妻,已有不惑年纪,端坐在上位,扫了一眼下面排着的几十妃嫔,“想必妹妹们也听说了昨夜宫中出了什么事,本宫就不多赘述了。” 那边高修媛站起来紧走几步在殿中跪下:“嫔妾有罪。” 周氏挑眉:“哦?高修媛罪在何处?” “嫔妾......嫔妾与秦美人同住七月有余,竟从未察觉她有不贞之心,是嫔妾失了小心。” “高修媛倒是撇责任撇得飞快。”江昭媛拿帕子捂了捂嘴角,不无讽刺道,“秦美人的事还未有个结果,高修媛先定了她个不贞之心,啧啧啧,果真是烈日薄冰一样的同住情分。” 周氏看了眼江氏,“予夏,把平康公主、王昭仪和秦美人请上来。” “是。” 三人在中宫几乎一夜没睡,尤其是秦美人,一张巴掌小脸苍白极了,发髻凌乱不说,嘴角还隐隐有血丝。 “儿臣/嫔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康福千岁。” “起吧,赐座。” 五公主卫珉鸯和王昭仪落了座,秦美人跪在原地,低着头。 “禀娘娘,嫔妾有状,告秦美人不贞,此妇夜半与侍卫私会在高阳门,让嫔妾和五殿下逮了个正着,这秽乱宫闱的事嫔妾本不欲声张,可那侍卫实在胆大,竟还打了宫中羽林卫,实属猖狂,嫔妾小心揣度这背后肯定不简单一个小小侍卫才敢如此有恃无恐,望皇后娘娘彻查清楚,还后宫一个安宁!” 殿上众人心思各异,原本只听说私会,没成想直接提了秽乱宫闱,这种皇家丑闻可太过严重了,皇后一拍桌子:“大胆!王昭仪,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一口一个秽乱宫闱,可有铁证?” “回娘娘,嫔妾自然是有十足铁证才敢告到皇后娘娘面前——昨儿八殿下生辰设宴,请五殿下去吃,戌时二刻嫔妾去接五殿下回来,不想回宫路上路过高阳门,远远儿看见秦美人和一人拉拉扯扯,嫔妾怕秦美人吃了亏,走近了看拉扯的却是个侍卫!嫔妾吓了好大一跳,亏得五殿下是个沉稳的,赶紧使了侍卫捉拿,谁成想那犯侍施展轻功要逃,还是侍卫长林飞好容易捉拿回来的!” 林飞是德妃族中远亲,德妃一惊,看样子也没想到,微微侧眼扫了一眼跪着的秦美人。 “林飞?”周氏开口,那侍卫长林飞就跪在八宝隔断外,答一声:“是。” “王昭仪说得可是实情?” “回皇后娘娘话,昭仪娘娘说得确实是实情,已查明那侍卫名为卢远,沁阳轩的守殿卫士。” 沁阳轩是座空殿,原来是崔美人住的地方,后来崔美人殁了就一直空着。 “秦氏,你如何说?” “回娘娘,这卢远乃是受妾身家中所托为妾身捎带点东西,并不是昭仪娘娘说得甚么私、私会!昭仪娘娘远远儿看见了上来不管不顾就抓了卢远,还给妾身安一个秽乱宫闱的名头,妾身自小也是母亲好生教导的出来的清白女儿,哪里会做这种事情!?” 王昭仪冷笑一声:“那秦美人的贴身帕子为何在那卢远身上!?” 宫人把帕子呈上来,一角绣着柳絮和秦美人的闺名,江昭媛探头去看:“哟,果真是秦美人的手艺。” “这帕子就是从卢远身上搜出来的!” “昭仪娘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帕子明明是妾身身上带的,混乱之中被娘娘得了去便说从卢远身上搜出,妾身不知哪里得罪了昭仪娘娘,娘娘竟给妾身安上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 “秦美人一张利嘴巧舌如簧,昨夜嫔妾身边和五殿下身边足有十余宫人都看到了,难不成他们都是瞎了眼?” “回皇后娘娘,当时妾身身边也带着人!请夏可以为妾身作证!妾身是清白的!” “请夏是秦美人身边人,话哪能当真呢?”江昭媛说。 “昭媛娘娘,可昭仪娘娘那边儿也是身边人啊。”齐充媛小声说了一句,江昭媛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齐充媛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后娘娘,嫔妾倒是糊涂了。” 周氏看她们争辩,额角微跳:“来人,着人下去问,一个一个问过去,可还有别人撞见了?问仔细了。” “回母后,儿臣觉得还有一人,恐怕知道。”卫珉鸯是个沉稳的,看几个女人吵成一团都不曾出声,硬是等到了现在。 卫珉鹇微微坐直了身子,心说这出戏可算唱到她这里了。 “哦?平康说得是谁?” “儿臣昨夜在角门处还拾到了一把透雕牡丹的扇子,当时不甚在意便带来了母后宫中,后来越思越想不对劲,透雕牡丹玉扇是六妹妹的东西啊,怎地会在高阳门角门处呢?” “哦?五姐姐捡到了六姐姐的扇子?”七公主卫珉鹭和她的生母江昭媛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见火终于烧到了与她最不对付的卫珉鹇身上,急急开口:“五姐姐怕是认错了吧,六姐姐的禁足明儿才解呢,怎地贴身扇子会掉到高阳门去?” 有宫人呈上五公主捡到的玉扇,周氏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其余三妃也仔细看了,尤其淑妃,拿起来好生研究了一会,捂着嘴小小声道:“可真是六殿下的透雕牡丹玉扇,这扇子是六殿下十岁生辰时候陛下赐的,工艺最是精巧不过,整个南朝都不定有第二把呢。” 端妃凉凉地扫了一眼扇子,不说话。 江昭媛见端妃和卫珉鹇不说话,又听淑妃话中带刺儿,也将扇子拿起来看:“还真是的,透雕技艺可是巨匠崔氏的家传本事,不是随便别家能模仿得来的。” “奉康?” 周氏都点名了,卫珉鹇起身出列:“回母后,儿臣也不知这把扇子怎地会被五姐姐捡了。” 齐充媛问:“六殿下近日可去过高阳门?不定是那时候落下的呢?” 江昭媛甩着帕子:“齐妹妹,七殿下也说了,太后娘娘吩咐下的禁足明儿才解呢,六殿下最是孝顺懂礼不过的,禁足期间满宫乱晃可是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的罪名啊!端妃姐姐教养得严格,六殿下怎么会明知故犯呢。” 这群人,一个说端妃教养严格,另一个说六殿下无辜,把长春宫都牵扯了进去。扇子明明确确掉在高阳门,要不承认去过高阳门,得一个禁足期间乱跑的罪名,要不没去过,却解释不清皇帝御赐的扇子为何在高阳门,就算报了遗失也是御赐之物保管不当的罪名,这是怎么着都有口锅等着她卫珉鹇了。 端妃懒懒得把玩着手上的盘金丝护甲,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卫珉鹇跪在殿上揪着袖口,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五公主继续道:“还请六妹妹解释一下,昨夜是否在高阳门,这事关秦美人的清白,王昭仪的清白,还有宫闱的清白。” 这帽子扣得大,卫珉鹇歪头冲着卫珉鸯:“五姐姐和王昭仪昨夜带的人不少吧,你们觉得,本宫当时可在?” 秦美人眼睛一转,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回娘娘,妾身想起来了!昨夜妾身和请夏去高阳门的路上确实撞见了六殿下,穿着宫人才会穿的绀色衣裳,还让妾身不要多言,妾身私自接见外侍本就心虚,当然不敢声张,可王昭仪上来给妾身扣一顶秽乱宫闱的帽子,妾身万万不敢啊!六殿下可要为妾身作证清白啊!” “这话可没得道理,六殿下半夜出宫做什么?”见苗头不对,齐充媛赶忙道:“许是夜黑风高,秦美人身边又没有多少人,看岔眼可是有可能的!” 这时候一个体面姑姑匆匆从殿外走进来,周氏看着她抬了抬下巴:“可有结果?” 那姑姑往地上一跪:“回皇后娘娘,奴婢问遍了阖宫上下,在高阳门当差的太监和宫女有话说。”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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