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化着。

突然,场景定格在一片草碧花盛的地方。

唐棠正好奇这是哪儿,目光落在绿草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的几具肢体破败的尸体上,心顿时凉了。

……风景优美,却无人问津,草木繁盛,又出现断肢残躯……

这分明是乱葬岗啊!

唐棠表情僵硬,浑身发抖。

她对乱葬岗倒不陌生,人类官府除了喜欢治人罪,兴起了砍几个人脑袋也是常事。只是这些掉了脑袋的尸体,若是无人认领,便随便找块地方草草丢了。都不带找口棺材,或者用草席裹一下的。

一般人都害怕那血肉残肢,对乱葬岗敬而远之,但唐棠心里清楚,那些被砍脑袋的人不是身负罪孽,就是被栽赃冤枉,死后都有深深怨念,一个偏差,就能生出堆幺蛾子。

时间愈久,尸体愈多,怨气久聚不散,分家的尸首还无人认领,那得滋生多少孤魂野鬼啊。

唐棠素来怕鬼,饶是眼前这乱葬岗被血肉滋润得仿若人间桃源,也没减少她心里两分胆怯。抬头对上凤欺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她眼神闪躲,缩缩脖子站去他身后。

一个少女忽然出现,爬上乱葬岗里最突兀的那块黑石头。

她一头银发耀眼,双眸却如水般,极为温柔。她在石头山坐了一会儿,又对着阳光躺下了。

是阴姬。凤欺传话入心。

唐棠吓了一大跳,阴姬这么美?

她张张口,想说一句什么,凤欺却一摆手,眼神深邃,示意她别再动作。

唐棠只能就此作罢,安静当个看客。

阴姬在他们的目光中,静静安睡。

日渐西斜,很快就到了晚上。

入夜的乱葬岗完全是另番景象,没有所料想的阴气森森,反而热闹得很。

那些早就看不出轮廓的尸体飘出一股股幽幽绿光,渐渐有个大概人形。接着,虚弱又话唠的孤魂们在草丛间飘来飘去,逮着最近的鬼就会把自己的生前所遇摆上一遭。

阴姬醒来,坐在最高的石头上,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静静瞧着他们。

一只胆大的鬼发现她了,过来用鬼话跟她搭讪:

“哎,我见你不是单纯的鬼啊,你是什么?”

“我是阴姬。”

“阴姬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可把阴姬难住了,她难得思考,用手揪着银白的发梢,“大概是妖吧!”

鬼听到是妖,多多少少没了之前的兴致,礼貌笑笑之后,道了句:“难怪你说话我听不太懂。”然后飘远了。

阴姬有些泄气,打消了参与他们聊天的念头,长时间坐在石头上。

不过她从他们口中听了很多有趣的事。

比如一个女鬼跟一个男鬼说,今晚你可别跑远了,我还等着你给我搓背呢!

阴姬很奇怪,怎么,鬼还能搓背?

到了晚上一探看,她顿时笑得不由自己。原来男鬼一手揪开自己的脑袋,泊泊流出的无色血就像水一样,浇在了女鬼的背上。男鬼又用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当搓澡巾,一点点的给女鬼仔细擦背。

女鬼说:“他二哥,咱俩都走到这一步了,要不下次鬼使来,咱们跟他们下去呗。俺听说下去才能拿个纸片片,有那纸片片咱俩才算数呢。”

二哥颇是反对:“不行不行,鬼使带的都是有些修为,而且背景干净的。我生前杀人呢,不行。”

女鬼惊讶:“你生前杀谁哩?是个大坏人吧!”

二哥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后不太情愿,声音压低:“我老婆。”

女鬼一听,立刻尖叫一声,骂道:“哎呀呸的!你这混帐玩意儿连老婆都杀!俺可不敢跟你好!”

二哥咧嘴冷笑:“你都是鬼咧,还怕个啥,我还能再杀你一次啊?”又道,“再说你那点儿破事我不知道?合着奸夫一起给你自家汉子下药,要不是你家汉子命大,早就被你药死咧!你个破鞋也不是啥好东西!”

“你敢骂俺破鞋!俺、俺挠死你!”

“老子不怕——哎哟!”

草丛里的阴姬咯咯笑着,肚子都痛了。

原来鬼还能打架啊。她想。

而且鬼也很寂寞,死了还不忘找个伴儿。她又想。

抬头望向深黑的夜帷,星子像人间的冰糖一样,晶莹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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