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蔡县的前衙之中,此刻的气氛颇为古怪。
顾绮负手站着,搬椅子不坐,端茶不接,只在众衙役们探究的眼神之中闭目敛容。
头先吓退整条巷子围观县民的顾义士,仗着自己高挑且瘦削的身形,不言不语时,竟愣是站出了三分仙气儿。
徐捕头腿抖得更厉害了些,众衙差纷纷咽了咽口水,本是依着杀威棒胡乱站着的,如今都忍不住默默站直了。
到底是读书人,就算是小白脸,都比寻常小白脸看着非但不猥琐,还多了番风姿。
还是得多读书呀。
顾绮不知道自己用奇怪的姿势成了劝学教材,只是发挥着自己的五感,听后衙之中县尊大人和属下的谈话,心中更安了。
下蔡县令关于周家之事林昭只能吃哑巴亏之谈,实则恰好也可以倒过来说——只要自己咬定未曾退婚,咬定周四姑和金少爷是强抢民女,那今天的事情,打了他们都是白打。
金家若不服气,也当去找那假冒传话之人嘛。
但周笙亏空税银就不同了,而此事之难,反而不在“栽赃”。
历朝历代干栽赃嫁祸的事情,总会将证据做得差不多些,免得将来麻烦,但只要是做出来的证据,总会有疏漏之处,顾绮相信总能找到。
只是证据好寻,事之难做的关键点,便是京城。
她心思正百转千回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端着的声音从后衙传来:
“尔等如何能让林大人就如此站着?他与本官有同年之谊,又是同朝为官,你们如此,岂不是让别人笑本县失礼?”
同年之谊?
顾绮眉心微动,这才睁开眼睛,打量着青色官服的下蔡县令。
四十上下的年纪,颌下的胡子打理得极整齐,脸上挂着“一县之尊、端庄书生”的表情,走起路来迈着的都是四方步。
林昭中探花的时候二十二岁,这位和林昭同年……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木秀于林的林探花,真个东风摧残了。
顾绮暗自叹惋了一句,这方垂下眼睛,施礼道:“县尊大人说笑了,林昭今日是来告状伸冤的,自然不敢坐,也不敢喝茶。”
徐县令浑似没听出她话中的抱怨般,快走几步过,笑道:
“信君何必如此?你我同朝为官,如何当得起你这声大人?今日的事我已大体晓得,都是我这侄子不省事,竟没认出信君。”
他说着,拿腔拿调地嗔怪了徐捕头一句。
徐捕头慌忙满面堆笑,频频拱手作揖。
顾绮不理会徐捕头,只看了一眼徐县令搭着自己胳膊的手,面带愠色,轻轻甩开道:
“别,林某于贵县的传闻之中,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当不起贵县同朝为官四个字,省得玷污了贵县的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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