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玉打探的消息果然不假。因着镇长儿子在域山派修行,富山镇对域山派的推崇程度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从镇口开始,无论商铺还是民舍,墙壁上都贴满域山派招生广告,有的告示还贴心的将“域山”二字用朱笔描红,并在后面括号里的“玉山”二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号,好教人们辨别真伪。    街道两侧的商铺和摊贩,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卖仙丹仙草和各种仙器的,并打着“域山特产”的旗号。一些书摊上甚至还一捆捆摆着成套的《混沌老祖飞升记》、《混沌老祖修炼秘籍》、《元微真人和他的弟子们》、《修真界那些事儿》、《若水心法最新典藏版》等十分抓眼的书籍。    “小仙长,我这里卖的水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域山元微道长每日泡脚的洗脚水。还有这面巾,也不是普通的面巾,而是元微道长每次出关之后净手净面用的面巾。你回去后,每日早中晚各用这面巾净手一次、净面一次,入睡前,再用这洗脚水泡脚半个时辰。包你延年益寿,无病无灾。水买一斤送半斤,面巾买两块赠一块,小仙长要多少?”    明玉已经被这老头纠缠了好一会儿,忙摆手:“啊不用了老伯,谢谢你。”    老头:“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看你是域山弟子,再给你个折上折,买一斤送一斤如何?”    “真不用了老伯。”    明玉把袖子从老头手里拽出来,落荒而逃。    老头还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买一斤送两斤也行!”    蓝玉也刚刚挣脱了一个卖假仙丹的大嫂,烦不胜烦的同松玉倒苦水:“这镇上的人都中了域山派迷魂大法了吧。”    低头一看,松玉手里竟拎着两大袋假仙丹,还一脸优哉游哉的欣赏这镇中繁华景象,目瞪口呆道:“你傻啊,这分明是假丹药。”    松玉夹起两粒扔到口中,津津有味的嚼着,道:“都是糯米粉加红糖做成的,又没毒,正好填肚子。喏,要不要来几粒。味道还不赖。”    “你你你。”蓝玉看大傻子似的看着这位仁兄,忍无可忍道:“我看你也中了迷魂大法了。”    谢乔身边自然也环绕了很多兜售假灵石的大妈大姐,只是大家见这小姑娘神色清清冷冷、满脸都写着“不好招惹”四个大字,身边又陪着唐遗年这么个大腹便便的胖子,都只敢远远的吆喝招揽,并不敢与她发生近身接触。    最可怜的当属墨玉,他本就性格内向,容易害羞,在亲近人面前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此刻被一群热情如火的大妈们包围着,怀里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仙丹仙药灵石宝器,却不知该怎么拒绝,便局促不安的杵在那儿,面皮涨红,小声道:“各位婶婶,我……我真的不用……”    “什么用不用,来,这是昨日新进的壮阳草,专补你这种血气亏的孩子,拿好了。”    一个满口豁牙的黑瘦妇人将一把连根带泥、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杂草塞进了墨玉怀中。末了,还拿手在他脑袋上用力揉了一下。    她力气大的惊人,墨玉一个趄趔险些跌下去,那妇人“哎哟”一声:“小伙子,你亏得不轻啊。”    墨玉一张脸瞬间如熟透的大虾。    最后还是谢乔走过来,两个冷冽的眼神扫过,赶跑了那些妇人。    墨玉简直抬不起头来:“小师姐,我……”    “这里的人精神都不大对劲,你不必和她们一般见识。”    墨玉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是,小师姐。”    ……    有“域山派弟子”的身份做掩护,众人吃饭投宿果然十分顺利,最后以八折优惠住进了一家名叫“中部长青”的客栈。    转眼天色已黑,众人各自回房安置好行李,便都到一楼大堂用晚膳。晚膳八菜一汤,打七五折优惠,唐遗年负责掏腰包,吃下来很划算。    蓝玉扫了一圈,发现除了他们这一桌以外,大堂内还坐着好几桌身穿域山派武服的弟子,各吃各的饭,相互之间并不打招呼,顿时有些心虚的道:“咱们穿成这样,会不会被发现?”    墨玉与唐遗年一听这话,都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谢乔只默默的夹了一筷子芹菜到碗里,没吭声。    唯明玉摇了摇头,笃定的道:“不会。”    蓝玉睁大眼:“为何?”    松玉不知从哪儿搞了一把甚骚气的扇子,把脸一挡,道:“因为他们也是假冒的。”    “啊??”    “你见过哪个门派的弟子见了面不打招呼,还互相提防着对方的?”    蓝玉仔细一看,果然,那几桌弟子虽在吃饭,可手总是有意无意的按着腰间佩剑,一副随时准备干架的阵势。    “好了,安心吃饭吧,翻不了天。”    松玉把扇子往腰间一别,刚拿起筷子,客栈大门外忽刮进来一阵阴风,吹得大堂内悬挂的灯笼都剧烈摇晃了起来。    “好重的阴气。”几人在心里同时惊道。前一秒还满脸大汗的唐遗年更是冷得打了个哆嗦。    大堂内另外几桌“域山派弟子”,几乎同时放下筷子,把手按在了剑上,警惕的盯着大门口方向。    “洪洞老祖驾到,尔等还不跪下迎接。”    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年声音,伴着一阵醉人香风飘了进来。    “洪、洪洞老祖??”客栈老板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腿都吓软了,由两个伙计扶着才勉强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然后一滩烂泥似的跪趴到地上,双手拜呼:“小人恭迎老祖圣驾!愿愿、愿老祖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后面一排伙计也跟着拜呼:“愿老祖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整个客栈大堂忽然变得好静。唯大堂顶部及四角悬挂的灯笼在无声摇晃。    谢乔一边嚼着芹菜,一边心想,从哪儿冒出来的妖魔鬼怪。这都什么朝代了,竟还有人用这么傻缺的词儿来撑排场。    “叮,叮”一阵环佩相撞之声。    四个身穿道服的美貌少年抬着一架四面垂纱的肩舆飘了进来,在凭空飘落的一片桃花雨中无声落地。    “唉。”    肩舆内发出一声雌雄莫辨的叹息。    客栈老板立刻被他叹得一哆嗦:“今日并非月圆之夜,老祖怎么提前出关了?”    “唉。听说有人想杀我,特意过来瞧瞧。”    里面人阴阳怪气的道。    “这这这。”老板几乎要心肌发作了,舌头直打结:“何人敢敢敢如此大大大胆。”    他话音方落,方才还坐着的那几桌“域山派弟子”倏地拔剑而起,踩着桌子越到大堂中央,将那架肩舆团团围住。    “张大友,明明是我罗生门先发现这老东西踪迹的,你们往生门凑什么热闹?”    其中一桌弟子的领头人对另一桌弟子的领头人道。    名叫张大友的年轻人两目放光的盯着那肩舆,道:“大家都为宗主办事,分那么清做什么。再说了,这老家伙难对付的很,咱们联手把他干掉,金丹一人一半如何?”    另一桌人不满意了:“我说二位,什么叫一人一半,当我们既生门和安生门是空气啊?!”    “好好,都别吵了,平分还不行吗?”第一桌那领头的发话了。    “呵。”    肩舆里发出一声蔑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流云宗的宵小。”    流云宗?    谢乔等人恍然大悟。    流云宗是由十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门派组成,在中州修真界也算有些名头,只是内部管理十分混乱,经常发生内讧。难怪弟子间会关系冷漠,相互看不顺眼。    “洪洞老贼,你作恶多端,用童男童女练习邪功,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性命。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诛了你这恶贼!”    张大友义正言辞的大喝一声。    松玉悄悄道:“我听说,这流云宗背地里也干过不少龌龊事,还好意思讨伐别人。真不要脸。”    明玉一脸忧虑:“我看这洪洞老祖有些邪门,只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他们贼打贼,正好为民除害。咱们瞧热闹就是,师兄你就别瞎操心了。”    明玉依然忧虑的点头,忽见坐在他身旁的墨玉小脸惨白惨白的,似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忙关切的问:“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没。就是有点胸闷。”    墨玉小声道:“师兄,这人既然这么邪门,咱们要不要回房避一避?”    “不行。”松玉先往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傻啊,现在剑拔弩张的,咱们一动,更引人注意。”    “哦。”    大堂中央,流云宗众弟子已列出一个杀气腾腾的剑阵,被困在阵中的那架肩舆依旧纹丝不动,四个抬舆的少年亦眼神木然的望着前方,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即将面临的危险。    “收阵!诛贼!”    站在阵眼位置的张大友大喝一声,其余人瞬间移形换位,腾跳挪移,从四面八方持剑刺向肩舆。    这阵法看着稀松平常,却暗合了九宫八卦之位,仿佛剑气织成的巨大罗网,将那肩舆死死困在其中,别说一老祖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眼瞧着那肩舆就要被密密麻麻灵气四溢的剑尖捅成马蜂窝,四个抬舆的少年眼珠里忽然冒出红光,然后机械的扭动脖子,往四周扫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修士,在触到那少年目光的一刹那,竟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形一下子凝滞在半空。所有的剑,也都停在了距离肩舆不到一寸的地方。很快,那些修士的眼睛里也冒出同样的红光。    所有人都机械的扭过脖子,剑尖一转,刺向了身边的同伴。整个大堂瞬间混战成一片。    “迷、迷魂大法!”客栈老板浑身抖如筛糠的吐出四个字,愈加卖力的对着那肩舆拜呼:“洪洞老祖,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谢乔等人何曾见过如此邪门的功夫,一下子也都睁大了眼睛。    “砰!”得一声。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被人从两侧踢得大开。一群身穿淡紫武服的修士涌了进来,还没搞清楚里面状况,便扯着嗓子喊道:“何方妖孽,敢假冒我域山派弟子!”    松玉与蓝玉同时一捂脸。    得,这次是真傻缺赶着送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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