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令嘉依着自己的习惯看了会书,便准时上榻入睡。  期间,她在丹姑的眼风下,派了使女去书房慰问了一下她新婚的丈夫。  让令嘉十分满意的是,那个使女还没走进书房就被萧彻的侍卫打发了回来,带着貌似关心的一句“本王这还有些忙,王妃那就不用等了,先就寝吧”。   她可没打算为了萧彻扭曲自己的作息。     可惜令嘉的满意只持续到半夜。  半夜不知什么时分,一具带着夏夜凉风气息的身体摸进了令嘉的被衾。  肌体相触,才熟睡的令嘉打了个寒噤。  尚不待她习惯这点凉意,一只带着厚茧的手已是摸上了她的领襟。  有道是:“倦中忽作云雨,枕上几度春风。”   ……   云收雨霁之后,净房里,令嘉趴在桐漆柏木浴桶边缘,半眯着眼,一副娇懒不胜的模样,温热的浴水浸着她的身子,冲洗着她身上的疲倦。  她淡淡地看了眼绣着宫装仕女的屏风上那道正在换衣的黑影,说道:“今日不比昨日,没那么多人盯着,殿下若是不想,大可不必行礼,只同寝即可。内闱之事,没人会追究得这么细。”  屏风上的黑影顿了顿,最终还是答道:“本王这次回京有些突然,带的人不多,王府内院的侍人多是父皇母后所选,能不露痕迹,还是不露痕迹的好。”     令嘉嗤笑一声。   ——居然真没否认“他不想”这一点。   想到榻上半迷半昧间,惊鸿一瞥的那张混杂着隐忍和欲.望的俊美面孔,令嘉心中对萧彻又多了几分鄙视。  虚伪至极!     萧彻却是误解了这一声嗤笑,平静地说道:“若是王妃能尽快掌控内院人事,这些事自然可以不必勉强。”   令嘉从这句里听出了些许端倪,歪着头问:“除了父皇母后,侍人里还有其他人的人?”   萧彻沉声答道:“是。”   “太子?”  萧彻摇头,待反应过来令嘉看不到,便开口道:“大哥为人宽厚仁德,不通阴私之谋,不会做这样的事。”  宽厚仁德,不通阴私之谋。   令嘉品味着这份评价,不觉哂然。   这分明是夸誉,可自萧彻嘴中说来,却令人觉得莫名讽刺。  “……四妃于其中皆有插手,不出所料,傅公也放了人在里面,”萧彻脸上表情不变,“你自行甄选便是。现在理事的是右长史岑思远,他随我多年,是个可以用的人,有些事你可以吩咐他去做。”   令嘉闻言,似笑非笑道:“殿下好气度!”  这次夸奖相当得诚心。才在她身上吃过不小的亏,转过脸去又能若无其事地与他合作,这样能忍,还真叫人——越发忌讳啊!   萧彻对这话无动于衷,而是转而问道:“你中过毒?”  令嘉叫着突兀的问题弄得一怔,反问道:“殿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彻说道:“似你这般口味奇特的人,起因非病即毒。你身体看着还算康健,那便是因着毒了。傅家家宅素是平和,倒是叫本王奇怪你是如何中的毒。”   “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可惜,”令嘉自水中起身,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她轻笑道:“我不想说。”   “……”  萧彻彻底放弃用这事窥伺傅家后宅秘密的打算,只这一句他昨晚用过的话,他就知道,这个记仇的女人是不可能回答他的了。   ……    令嘉在净房换好亵衣,回到房中时,先她一步清理好的燕王已是躺到了榻上。  他睡在榻的外侧,晕黄的灯光下,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在他高廷的鼻梁处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在阖上那对冰冷的凤目之后,他的容颜更显俊美无害——关键是无害。  可令嘉却不敢真的把他认作是什么无害的人,一个熟睡时稍稍被碰一下就能拧断别人手的家伙,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睡着。  而当令嘉走到榻边,毫不客气地推了推他。他睁开眼,一双凤目冷然清醒。  令嘉问道:“殿下是要给我让个进去的位置?还是干脆让我跨过去?”  萧彻默然坐起身,让出条道。  令嘉借此爬了进去。  待得安寝,两人在枕上面面相觑,才觉不对。  今日虽是两人第二次同寝,但两人全然清醒却算得上头一回。   令嘉干咳一声,“这灯好晃眼,殿下下去把灯灭了吧!”  仗着萧彻睡在外侧,令嘉支使起他来毫不客气。   萧彻依旧默然把手伸到令嘉领间,在她错愕的眼神下,摘下她领间系扣用的珍珠,指间一弹,屋内仅剩的一盏宫灯灭去。  在黑暗中,尴尬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令嘉扯了扯手中被子,发现扯不过来,这才记起两人盖的一床,她皱了皱眉,又道:“殿下,你能不能再去拿……”   剩下没说完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萧彻收回在她身上点了穴的手,这才平和道:“事不过三,王妃莫要过分。”  翻脸翻得太过猝不及防,令嘉现在的愕然半点不输萧彻昨晚的惊讶。  不过待愕然过后,剩下的便是怒不可遏。可惜萧彻比令嘉狠,不,应该说萧彻知道令嘉不如他狠,所以这次索性连令嘉的哑穴也点上了。  令嘉只能怒瞪着萧彻。  萧彻伸手挡住令嘉那双因着怒火,即使在昏暗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眸子,从容说道:“时辰也不早了,王妃明日还要去管理王府的内务,还是早点睡吧。”   被他手动阖上眼的令嘉:萧彻!!!  令嘉很生气,她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  第二日,令嘉睁开眼,枕侧已是空无一人。  她呆了好一会才拉响床头的摇铃。  醉花端了盆温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令嘉将帕子沾了水放在脸上捂了一会,在拿开,脸上的迷蒙已是褪去。  她将帕子递回给醉花,问道:“殿下什么时辰起的?”   醉花接过帕子,又给令嘉递去沾了苓膏的牙刷,答道:“殿下卯正时分就起了,在院子里练了一阵武后就去了书房,之后就一直没出来。”  含着牙刷的令嘉默了默,油然而生一种咸鱼面对现充的惭愧之情。  看看人家燕王殿下,出身比她尊贵,为人还比她努力。   不过话说回来,燕王努力一把,说不得能从亲王晋升为皇帝,而她再努力,也不见得能从王妃晋升为皇后。   这么一想,令嘉又把那点子微末的惭愧混着漱口的盐水一起吐了出去。    洗漱梳妆后,用过早膳,令嘉起身去了正房厅堂。  她到堂中时,堂外已是站满了下人,都是王府的下人。这些衣着锦绣不输寻常富贵人家主子的,对着官员都不输骄矜的王府下人,这会都是低垂着眉眼,乖顺如一群绵羊。  令嘉越过这些下人,走到堂里的内书房,书房里早候着一身着朱色圆领公服的人。他身量高挑,面容清秀,目光澄澈,正是燕王府的长史岑思远。    岑思远是两榜进士出身,可惜运道差了点,考翰林时差了几名,没考中,出身寒门,家里没能力帮他运作,最后只能去授官。也不知他运道好还是差,正赶上官家要给嫡次子准备人手,召了新科进士一看,一眼看中了他,最后给他授了个五品的王府长史,就把他扔北疆辅佐萧彻去了。   初授官就授五品,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可惜考虑到北疆那个地方的危险程度,这个登天之梯就不免有些硌脚了。   好在岑思远也非庸才,到了北疆的燕王府,勤勤恳恳地工作,最后倒也得了燕王的信任。  萧彻这次回京,手下的谋士就带一个岑思远,倒叫岑思远受宠若惊之余,不免沾沾自喜。   莫非他是殿下最离不开得的左右手?   然而,等到了雍京,他就知道他太天真了。岑思远在北疆,名是长史,管的是封地上的公事,仗着藩王的特殊,权限还在地方官之上。可在京中,他只不过是个官家,手下管的,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  岑思远为人老实,只叹了口气,就老老实实管起了这妇人的活。  好在他还没操劳多久,他的光棍上司就娶回来一个王妃,正好接手他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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