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母雇了些伙计匠人,几日之内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如新盖的一般。又添置了许多家具器具,锅碗瓢盆,屏风帘幕,各种细碎物事,数之不清。赵母在大堂中指挥着短工们各个角落的布置摆设,思路清晰,丝毫不乱。楚海和众女们在一旁看着,帮些杂活,见赵母指挥有度,无不佩服。赵绣吐了吐舌,笑道:“这我可决计干不来。”

第五日上,众人正式搬了进来。只见这所三年未住人的旧屋,如同换了一身新衣一般,全然认不出了。

从院子大门进来,迎面便是一个六尺高的屏风,上面苍松翠柳,青山峭拔,乃是迎客之意。进了院子,只见墙上青苔、爬山藤蔓都被清理干净,刷上了崭新的朱漆。再向里没几步,见池水青翠,原来是赵母新买了些莲藕栽入池中,池中鱼儿游得比往日更欢,生机盎然。池中亭子的木栏、石桌石凳也清洗干净,除去了灰尘。池上弯弯曲曲的木桥石桥,皆新绘了些花纹,覆盖了原已褪色的色彩。众人一路看着,已是赞叹,进入屋里,更是不同。

屋中墙壁已被粉刷一新,白白净净。窗子开着通风,窗台上都摆着一排排的盆栽绿植,十分清新可爱。大厅正中挂着一幅“百鸟朝凤”,乃是弘治年间名家吕纪所作,赵母对重后辈的期许,可见于此。画下摆着一张檀木桌,上面摆着赵绣父亲的牌位。桌旁只摆了一张木椅,是给赵母自己坐的。厅里两侧各摆了三张椅子,上面铺着羊皮坐垫,坐起来柔软舒适,正好是楚海等六人之数。赵母自己住正房,命赵绣、小妹和蒋婉住在西厢,楚海住在东厢,一双丫头住在南边倒座。大家伙儿的床铺被褥皆是新鲜置办,干净得紧。屋中还摆着各式鲜花,弥漫着清香味道。众女皆欢欢喜喜地跑回房去,收拾行李,取出自己的小物事摆在桌上,将这几日买的衣裳收进衣柜。

西厢住女儿,东厢住儿子。赵母将楚海安排住在东厢,显是当他儿子一般对待了。楚海心中惶恐,说道:“承蒙伯母抬爱,但小子向来四处闯荡,恐怕常年不回此处。不如将东厢让与绣儿,西……”赵母摆摆手,道:“你一日不回来,这屋子就给你留着一日。阿烟阿霞会替你收拾干净的。赵家就这么几个人,你不回来,也不会再有人能住得这间屋子了。”言下之意甚明,赵绣听着听着,双颊飞红。楚海见赵母既已如此说,不再推辞,坦然住下。

这杭州城人物繁华,不啻于金陵。楚海这几日在城中大街小巷游荡,于贩夫走卒、勾栏瓦肆各处各色人等口中,问出不少消息。城里百姓说起白河派,都是不住价地称赞。除了门人弟子武功高强、惩奸除恶之外,白河门下还大方得紧,向来一掷千金,接济穷苦人家,因此口碑极佳。

又有些老一辈的人回想起,这白河派乃是一十八年前在西湖之畔开山立派的,十年间平淡无奇,虽见过几位门人行侠除恶,但并无太大建树。约莫七八年前,白河派忽地搬离了西湖,在南山上盖了好大一处产业,全派子弟都搬了过去。从那之后,下山的弟子多了起来,而且好散千金,接济穷苦,因此名声一下子都大了起来。又听说不少马匪强盗盯上了白河派的富贵,三番五次前来打秋风,没想到都被杀了回去。

楚海心中疑惑,又在城里各大奢华店铺、酒楼茶馆、珠宝古玩店等富人出没的地方转悠。楚海一身白衣,腰佩宝刀,装作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无人怀疑。一问之下,各店的掌柜们都说白河派的弟子时常来此,开销用度远超常人,与公子哥无异、

得了这许多情报,楚海却更是疑窦丛生。寻常门派,就算有些田产地产,有些积蓄,也决计没法像白河门这样财大气粗,纵容弟子一掷千金。若非他们暗中像绿林好汉一般,劫富济贫,便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楚海心念极快,想到此处,便将这几日之事连到了一起。十八年前立派,与当日冯天河所言亲生父母之惨祸年份对应得上。冯天河当日说道,父母有七名徒弟,他们见仇家来袭,四散逃命;又说四名仇家乃是如今昆仑、华山、丐帮、青城四派的掌门。——仙翁书信里列了十一门派,说要务必除去。想来,四派是仇家,七派便是七个小徒了。生死关头,他们弃恩师而逃,却又用恩师传的武艺自立门派,放在武林任何一派,都是为人不齿之事。仙翁身为挚友,气不过这七人化为‘侠义七派’,才叫自己下山,灭了他们的门派。

想来,这白河派掌门也是父母徒儿,十八年前来此,凭借父母传的一身武艺,立了门派,正好对得上。籍籍无名的小徒,虽然有一身武艺,能收得一门弟子,但想必也只能清贫度日。那么八年之前,怎地忽然变得有钱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忽地想起蚕乡小村里的桑农和织女。八年前,正是白河派控制了杭州城外蚕桑布匹绸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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