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询闭了闭眼,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只要一回想起和乐央初见,被她踮起脚尖喂糖的那一幕,他的喉间心上仍会漫过一丝甜意。    乐阳翁主见这位皇帝陛下一句话也不说,只管盯着自己的狸奴糖人瞧,喉结还可疑的吞咽了一下,立刻有了危机意识,跟只护食的猫儿似的,立刻把手里的糖人给藏到身后去。    “这糖人是公主娘命人特意做给我的,你想吃我也不给你吃!”    倒不是她小气,要是这卫询跟她的阿奴一样,像只温顺的大狗狗般讨喜,她自然不介意分他一个糖人吃,反正她现在有专人给她做糖人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完全不心疼。    可她就是不想给这位陛下吃,谁让他前几日管太宽,还凶她,这样讨厌的男人,不配吃她的糖人。    卫询这才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在心底嗤笑自己,竟是当真眼瘸了不成,怎会觉得她的神情举止有些肖似乐央,到底哪里像了?    他的乐央虽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却不会这般小气,再是个吃货小馋猫,贪嘴爱吃,每每有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记着给他留一份,等他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吃。    只不过,为何这乐阳翁主突然模仿起旧日乐央的衣着打扮,甚至连这狸奴模样的糖人都握在手里,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巧合,那便不是巧合,多半另有缘故,倒是要让人去悄悄查探一下了。    他当了近四年的天子,虽说朝中大权仍被霍广和上官杰牢牢把持,可到底也想法子培植了批人手出来,能替他打探些消息动向。    盘算着派谁去打探,卫询转身离去,对这位故意东施效颦的乐阳翁主多一眼都不想再看。    乐阳冲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将那糖人含在嘴里,提着裙摆,走到那凤仙花田里头,捡那花色正红,开得鲜艳的摘下数朵来,用个手帕子仔细包裹好了,放到怀里,这才朝外走去。    直走了十余步,才见初云带着阿康、阿奴迎了上来。    她不由抱怨道:“为什么一进到这御花园,你们就不肯紧跟在我身边了?总是要落在我后头,隔那么老远!”    对初云和阿康这些侍女是否紧跟着她,她倒不介意,她不高兴的是,这些侍女不愿意跟过来也就罢了,还不许阿奴也在御花园里紧跟着她,还说这是大长公主的命令,也不知她的公主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却不知大长公主这样安排乃是好让她多些和卫询单独相处的机会,免得那阿奴总是跟只大狗似的守在她身边,既碍眼又碍事,便特意嘱咐初云在旁边看着,只要在御花园里便只能远远的跟着,除非在园子里遇到的是霍皇后。    那丑奴如今是恨不能寸步不离的守在乐阳的身边,一听她抱怨,便立刻跑到她身边,初云见陛下已然离去,便也没再说什么,笑问道:“翁主,既然见过了陛下,可要回殿里休息片刻?”    乐阳不高兴了,“我是来这花园里采凤仙花的,又不是为了来见他。我都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了,难得出来透口气、放放风,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阿奴,咱们走!”    初云见状,只得领着一堆侍女们紧跟在她身后,就见翁主七拐八饶的像是往上一回去过的麒麟殿而去。    原来乐阳自从住到了宫里,晚上在夜梦里便总会听到隐隐约约的小儿啼哭声,便忍不住想再过来看看。    眼见拐过一条巷道,就快到那麒麟殿了,冷不妨一团白花花的物事冲出来,正撞在乐阳的腿上。    将她撞的往后跌了几步,被阿奴稳稳地扶住,可那撞了她的小人儿就没那么幸运了,“咚”地一声仰面倒在地上,痛的叫唤起来。    那呼痛声落到乐阳耳中,她只觉得心中一揪,赶忙去看那摔倒在地上的小家伙,竟是个才四、五岁大的小童,梳着个童子头,穿着一身孝服,虽然看着有些瘦弱,眉眼却生得极是好看,可以想见,长大后定然是个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美男子。    看到那小童的第一眼,乐阳心里就爱得不行,她快步上前扶起那小童,一边替他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柔声问他,“你哪里摔得痛了,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那小娃儿抬起头,见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大姐姐正关切地看着他,那眼中的神色是那般的温柔,溢满了怜爱之情,像极了……竟是像极了他的娘亲看他时的温柔模样。    自从娘亲去赴西王母的蟠桃宴后,卫奭已经有好久再没被这样温柔慈爱的目光注视过,他一时看得呆了,竟是下意识的伸出两只小胳膊,脱口而出道:“娘亲,要抱抱!”    乐阳:“……”    明明她该觉得尴尬才是,毕竟她可还是个还没嫁人的黄花闺女,连个喜欢的郎君都不曾有过,怎么突然就被人喊娘亲了呢?    可看着那小儿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可怜样儿,大大的黑眼睛里还含着一包晶亮晶晶的泪花花,乐阳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抱住那小儿软软的小身子,也是脱口而出道:“乖宝宝,娘亲抱抱!”    等到那小人儿趴在自己怀里,两只小胳膊紧紧地抱住她的脖子,乐阳忽然觉得心中一片柔软,似乎心里空着的某处,一下子被某种强烈的感情所填满。    一时间,她再顾不得旁人,眼中只看得到这个小小的娃儿,轻柔地拍着他背抚慰道:“可还觉得疼吗?要是难过想哭,就哭出来,娘亲给你擦眼泪。”    她说着,就从怀里取出那块帕子,这才想起来,帕子里被她包了凤仙花,正想管阿康再要块帕子,怀里的小人儿却道:“有娘亲抱抱,奭儿不疼。爹爹不许奭儿哭,看到奭儿偷偷抹眼泪,会打奭儿手板的。”    听了这话,乐阳简直心疼的一塌糊涂,觉得这小娃儿真是可怜,竟是摊上这样狠心的爹,连哭都不许小娃儿哭,还要打手板,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催的女人竟会挑中这么个男人,还给他生儿子,真是眼瘸的厉害!    她立刻道:“奭儿乖,在娘亲面前,不用理你爹爹那一套,想哭就哭,心里难过了,自然是要哭出来的,若是不许哭出来,那就只能憋在心里,憋久了会出毛病的。”    小娃儿听着她温柔的絮语,心里头阵阵暖意涌动,情不自禁地便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娘亲抱着奭儿,奭儿好开心,不想哭了!”    原本他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给妹妹找娘亲,如今找到了,自然就不会再哭了。    可是,还有妹妹!  一想到他跑出来时哭闹不休的妹妹,小娃儿立刻着急起来,“娘亲,妹妹一直哭,你去哄哄她好不好!”    乐阳也觉得似乎是听到一阵阵的婴孩啼哭声,弱的跟小猫叫似的。便任由那小娃儿在前领路,牵着她的手,一路进到麒麟殿里。    这一回那殿门口倒是不见上回守着的那个精壮汉子,几个宫人见卫奭回来了,如重回生天般,欢喜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便要说话。    卫奭却无暇理会她们,大声让她们退下,只顾拉着乐阳来到一个摇篮旁边。    那有些旧了的摇篮里躺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正蹬着小腿、挥舞着小拳头放声大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红得跟只兔子似的,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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