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多雨,出了四月之后天气便时常晴好了,连带着沿街叫卖的摊贩也多了些许。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少爷少爷,您瞧那边那个捏糖人的,小的在庆阳就没见着这么逼真的。”瞧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大小的少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满脸新奇地同身前的人说道。    侧脸瞧见街边几个耍把戏的艺人,喷火、吞剑、金鸡独立,引得观众阵阵叫好。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技法,一时看得入迷,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人已走得老远,忙拔腿追了上去。    “少爷您怎么也不等等小的。”追到了人,还不大高兴地嘟囔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却瞟见街上的人都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带惊艳,其间还不乏面容清丽的姑娘家。    心中暗自咂舌:没想到他们少爷到了京城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前头的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薄唇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他尚未加冠,头发束起后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穿一身墨色直裰,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显得他愈发俊秀雅致,美若冠玉。    若是换上一个体态风流的人物,这副皮相怕是要引得掷果盈车不可。偏生此人眉目间满是淡漠,那双本该深情勾人的桃花眼中是一片古井无波,举手投足间反倒透着股出尘之意。    若是谁人能上前细看一番,便能发现他腰间所挂的平安扣上,还刻着道家八卦中的黑白双鱼图案。    谢十五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话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此次少爷家的祖母六十大寿,少爷作为晚辈不得不回来为老人家庆祝,他便毛遂自荐说要陪着少爷回来,心中自然是存着要大开眼界的念头的。    最后决定,由对京城熟门熟路的十一和十二两人带着行李土仪先行上京,他陪着少爷轻车简从,半是赶路半是游山玩水地回了京城。    眼下他们才刚刚入京,若是惹恼了少爷要将他送回庆阳,那他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奈何他从来就是话多的性子,憋了一段路,瞧见前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其间还不时传来女子的求饶声,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少爷,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怕他家少爷又跟刚才一样自行走了,也不等他回答,拽着他的手就往人堆里凑去。    被拽住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出声制止,反倒依着自家小厮的意思走了过去。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太过出众,围观的人睃了他一眼,仿佛担心他被人群挤到一般,自动让了条道出来,叫两人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上。    此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几名恶奴正毫不犹豫地砸着一个小摊上的物什,一名瞧着十六七岁的姑娘噙着泪求这个求那个,却是一个都拦不下来,只得回身“扑通”一身在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面前跪了下来,连连扣头。    “这位公子,求求您让他们别砸了!别砸了!”春杏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额头上很快红了一片,“奴家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就在此给公子磕头赔罪了,求公子别砸奴家的摊子。”    她哭得可怜,围观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却是无人敢为她出头,看着那个为首公子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忌惮。    “少爷,那人太过分了。”谢十五到底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瞧不得姑娘被人欺负,“咱们去报官,寻人来救救那位姑娘吧。”    谁知他家少爷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淡漠的眸子只静静地看着那刘季棠的身影,仿佛是要将此人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知道自家少爷不想管这个闲事,谢十五想自行去报官,又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地,根本找不到报官的地方,一时间记得直跺脚,正想抬头再劝一劝少爷,便听到他家少爷淡淡地给了他两个字:“别急。”    为首的那人没有摇着扇子无动于衷,倒是他身边小厮站出来“呸”了一声,一脚踢在了春杏的肩头,恶狠狠道:“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摆地这个摊子就是得罪我们二爷了!小小一个民女,居然敢造谣我们伯爷府,今天非将你这摊子砸了不可!”    春杏被他一脚踢开,肩头吃痛不止,听完他的话后面上更是血色全无,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指着为首的人,瞠目欲裂,“你就是刘季棠那个畜生?!”    说着,扑上来就想要厮打他,却再次被那小厮踹开,另有二人上前按住了她的双手,再用帕子绑了嘴,不叫她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一直垂头求饶,并不叫人看清她的容貌,眼下她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刘季棠,一张犹如清水芙蓉般清丽的面容便显露了出来。    怎么说呢?美人纵是凶狠起来,也是美的。    刘季棠的眼睛瞧着便微眯了一下,脸上原本不屑的笑容忽地就和蔼可亲了起来,他信步上前在春杏面前蹲下,用手中扇子轻轻拨开春杏脸上垂落的碎发,“倒是二爷我没留心,险些将这么个美人给错过了。”    春杏瞧着他脸上的笑,心头一阵绝望。    难道她也要同她姐姐一样,就这般客死异乡了么?    刘季棠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与绝望,又或者他本就对此不屑一顾,只毫不在意地笑道:“看在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跟着本公子回去,别再想着什么状告伯府的事,这伯爷府啊,”他微微拉长了尾音,“你告不起。”    “那谁告得起呢?”一道软糯的嗓音忽地自人群中响起,在一片打砸声和议论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没想到会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刘季棠一扬眉梢,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前排,头双扎了双丫髻,身上穿着蜜合色十二幅襦裙,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块咬了几口的糖糕,脸上虽还有几分软肉,但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已是有了几分绝色之相。    可惜她鼓着腮帮子啃糖糕的模样破坏了她脸上的精致感,反倒变得娇憨可爱了起来。    见众人都朝着自己看来,她咽下了口中的糖糕,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手里,又拍了拍脸上的糕沫,待做完了这一切,她背过双手,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方才说伯爷府这位姐姐告不起,所以我想问问那有谁能告得起呢?”    刘季棠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一转而过,惊艳之色乍起,又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贪花好色的,但作为伯府公子,他也知道京城之中有着许多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眼前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年纪尚小不说,看她的气质打扮不像是小户之女,大夏朝民风较前朝开放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也时常出来逛街游玩,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生性尚且单纯,起了管闲事的心。    “在下乃顺安伯府刘季棠,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刘季棠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刚刚那个发狠叫嚣的纨绔子,“今日是在下听闻此女在外搬弄是非,污蔑我顺安伯府的清白,这才多有失礼,若是惊扰了小姐,在下愿改日登门赔罪。”    赵曦月“唔”了一声,眸中满是歉意,“我的门第,你怕是登不起。”说罢,步履平稳地走到被按住的春杏身边,敛目看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恶奴一眼。    “铮”地一声,行露将银剑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阳光洒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还摸不清来人的身份,刘季棠不敢轻举妄动,摆摆手叫几人退下了。    赵曦月亲手解了春杏嘴上的帕子,又将她扶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这位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同我说说你都要告刘公子些什么?”    春杏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眸中又渐露坚定,跪在赵曦月身前,背脊却挺得笔直:“求小姐为我姐姐伸冤。”    赵曦月:“你姐姐现在何处?”    春杏面容稍黯:“我姐姐,已经过身了。”她一扭头,咬牙切齿地指着刘季棠道,“我姐姐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害死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连带着赵曦月都有些讶然。    原来这还不是普通的强占民女?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围不断传来窃窃之声,谢蕴冷眼看着这番闹剧,心中却已有计较,并不想再多做停留。正欲转身离去,肩膀上却忽地搭上了一只手。    一名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这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谢公子,你也凑热闹啊?”    被迫来凑热闹的谢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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