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岑那时不出话,本能地想到自己,又感到希望渺茫。

仿佛是一个掌间握满沙粒的笨拙孩童,既不敢放手,也不能用力,只预见到自己终将什么都保不住。

“可这内力……不是我练出的……”

元智大师临终前给的内力深厚柔和,佛门宗法也平和中正,但燕岑自己却深陷仇恨深渊,几度失控,加上牵机的余毒折磨,从益州到荆州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孟戚跟宫钧时时刻刻看顾,估计会疯癫。

“你跟元智大师同出一寺,功法相通,只要闭关定心,三十日之内就能将这股内力化为己用。”孟戚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知晓你不肯这么做,是不愿承认元智大师圆寂的事实,但你没有时间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该的话,不能不。

孟戚决定自己做这个恶人,不让墨鲤开口。

反正人是他接回来的,当时墨鲤还在华县呢!

“你想要为悬川关军卒报仇,想为宁家跟宝相寺的僧人报仇,而授王跟圣莲坛罗教主就在荆州,你是带着一身没有彻底炼化的内力跟随我去找罪魁祸首,还是去救令兄,同时也救你自己?”

燕岑浑身发抖,他想起元智大师圆寂时的眼神。

一切劫浊,源世守心。

元智大师希望自己活下去。

仇恨重要,纵然将仇人千刀万剐也难解悲愤,可是在那之前,活着的人更重要,错过就再也无法追回。

燕岑泪如雨下,一掌砸碎了石桌,鲜血淋漓。

于是最终他没有出现在南平郡,也没有参与齐军平逆,风行阁追杀圣莲坛余孽。

三十日,长不长,短不短。

燕岑闭关时竭力忘记一切,等他踏出房门,看到从江夏回来等候自己的孟戚墨鲤时,心底的那层惶恐又慢慢冒了出来。

万一他失败了呢?万一他还没赶到太京,兄长就病逝了呢?

他埋着头赶路,什么都不。

离太京越近,心底的恐惧越深,燕岑懊悔自己当年没有更努力地学武,懊悔没有留在宝相寺,尽管知道这些无济于事,可仍旧忍不住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尤其在看见、感受到那条多余的畸形手臂时。

一出生,就“吃”了同胞兄弟,害了母亲。

怪物、妖孽、罪种!

这样的人,能够救谁?又救得了谁?

“燕岑。”

温文平和的声音,将燕岑重新拉回了现世。

燕岑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墨鲤递过去一卷医书,手掌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话语也是。

“听闻元智大师粗通草药,能治头痛脑热的病症,你亦该学上一些,等回到石磨山寨,也能派上用场。”

对了,石磨山寨。燕岑猛地回过神,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樱

手指紧紧地抓住医书,燕岑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太京有上好的制针师傅,买上一副,针灸认穴跟力道要求极高,没有三五年难以出师,但吾辈学武之人,生就有这般优势。只要用心肯学,不求悬壶济世,但尽己之力,救身边之人。”

墨鲤轻轻拍着燕岑握紧医书的手,轻声道,“拿起手中的兵刃,任何人都能杀人,其实任何人也都能救人。”

“多谢……墨大夫。”

燕岑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见到一骑快马往码头奔来。

来人气势汹汹,跳下马背,大步冲官船这边走来。

有码头上的差役欲阻拦,那人随手一扬,似乎拿出一面黑金令牌,随即从差役到锦衣卫都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让开一条路。

他身形高大,脸上扣着皮质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双目有神,披风随着步伐飘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旁人心尖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裹得严严实实不露脸的燕岑,神情微怒,迈步更具气势,站定后微扬下巴,仿佛要什么,忽然看见了燕岑身边的墨鲤,以及一脸玩味笑着的孟戚。

“……”

气势陡泄,收都收不住。

“孟,孟国师,墨大夫?”陆慜狠狠瞪燕岑一眼,蒙头遮脸,见不得人吗?

燕岑无辜又疑惑地抬头,这么多人里面就眼前这个戴着鬼面具,什么情况?

“这是你弟弟,你没见过。”孟戚慢吞吞地走过来,对燕岑解释道。

燕岑差点翻白眼了,的好像陆璋哪个儿子他见过一样。

不过原本二皇子这个排序,是燕岑的。

这时江风忽起,吹得燕岑盖脸的兜帽偏了一些,他盖住面孔只是避免麻烦,自己不太在意,毕竟他真正要遮挡的是身形跟畸臂,不是脸。

“……你!”

陆慜猛地睁大眼睛,先是错愕,随即是恼怒,却没有发作,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怎么回事?”墨鲤莫名其妙地问。

“不知道?”孟戚低声嘀咕。

陆慜双拳握紧,心中不甘。

竟然比他跟老三老六加起来都像皇兄!

看着这张脸没法呛声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