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2008年的那个夏天,故事的开端大家已经都知道了,也就不需要我再叙述了。
在遇见她之前,那个夏天对于我而言本该是黑暗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出现了,那个夏天在记忆里也就只剩下明媚了。
临近中考的前一周,我和一个平日里玩的还不错的同学在走廊里嬉笑打闹,我们那时站在楼梯口,他背对着楼梯,他往后退的时候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出去。可是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我把他推下去的,我无法反驳,或者说即便是反驳了也没有人会相信。我的手当时确实放在他的肩上,如果他不是为了躲开我的手,他就不会后退,也就不会摔下去。
后来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如果我当时能伸手拉住他,结果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摔得很严重,医生说有可能他下半身会瘫痪。
之后的日子我在警察局和医院之间来回跑,他没有替我解释一句,而我也没有。我倒不是认命,只是选择了妥协,至少在我心里,我曾经真的把他当做朋友。
我爸妈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便笃定的说:“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们相信他。”
之后这件事被私了了,自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因为这件事我错过了中考的报名,本来打算再复读一年,结果没想到滨城一中却愿意破格收录我。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候我真的去复读了,如果一中的人没有来找我,那后来的我和她又会是怎样的呢?
我早说过,对于我而言,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具体的我也说不出来些什么,但就是觉得她与别人不太一样。
我们刚成为同桌的时候,她那时很内向,很少主动与旁人说话,学习成绩也很差,常常老王在台上讲,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很喜欢看她笑,可她其实很少笑。她常常一个人站在窗户旁边望着窗外的天空,我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时比我们周围的人心智都要成熟很多,有时候却又单纯幼稚的像个孩子。不,她那时本就是个孩子。她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可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其实一年前才刚刚经受了一场我无法想象的校园暴力。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的走到我心里,可我确实是喜欢上她了。
有一天下课,我在做习题,她在我旁边戴着耳机听mp3,手撑下下巴,眼睛盯着窗外的那颗树发呆,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管我要起了笔记本,我以为他终于开窍想起来学习了,结果她拿着笔在我的笔记本上抄了满满一整页的歌词。
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那首歌就已经预示我们的结局。
我那天问她以后学文还是学理,她说她还没想过,但应该会去学文。我虽然早就猜到了,可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她问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看着她说:“没什么,就是感觉你挺特别的,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
我看见她瞬间呆住的脸,我才意识到我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我又赶紧找补了两句:“其实你去学文也挺好的,起码不给理科老师们制造负担。”
她瞪了我一眼,不再理我了。
我低着翻着练习册,心里想着:如果她去学文科,而我学理科,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办法像这样坐在一起了?我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像这样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了……
我用笔头敲敲她的桌板,她没反应,我伸手摘下了右边一侧的耳机,她抬头看我,我冲她笑了笑,说:“等高考结束以后,我们去看陈奕迅的演唱会吧!”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只是想着,如果我们两个之后真的去了不同班级,我怕时间长了,她就把我忘了。留下一个约定,至少等毕业之后,我还能有一个借口去找她。
有一天我妈突然问我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我没说话,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话题扯到这儿来的。
我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然后说:“咱们孩子今年才高一,怎么着?你怕他在学校背着咱俩谈恋爱啊?”
我妈过来拍拍我的肩,“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他对小姑娘不开窍,这可就是大问题了!”
我很无奈,我妈这关心的都是什么问题?
“妈跟你说,妈妈是不反对你这个年纪谈恋爱的,学习跟感情总得占一样儿吧?你要是两样儿都占了,那当然更好啦,我完全没意见!”
我抬头看看我妈,“妈,我终于知道高立文为什么一来咱们家就夸你了。你这也太开明了点儿!我现在要是谈恋爱,那叫早恋,电视剧里的别人的家长可不是像你这样的。”
我妈坐过来,“早恋怎么了?我跟你爸在一起那会儿我才十五岁,我那时候懂得什么啊?我那时候不也还在学校读着书呢嘛!我跟你爸那是打娘胎肚子里就指腹为婚的,那完全是受了旧社会的迫害!我俩高中还没毕业,我就已经和你爸订婚了。这还不是你爷爷那时候有先见之明,要真等我大学毕业了,谁还嫁给你爸啊?”
我回头瞅了我爸一眼,他一脸委屈的看着我妈,“我怎么了?那后来还一大群追我的小姑娘呢!”
我妈冷笑一声,“就你?那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小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我爸吞吞口水,不说话了。
我妈继续拉着我说:“儿子我跟你说,韶华不等人,真要是等到你们大学毕业进入社会,那都中年发福了,哪还有个小姑娘愿意跟着你们啊?所以啊,现在要是看到有合适的好姑娘就要趁早下手!当然啊,谈恋爱可以,但不能影响成绩,你要是连大学都考不上,那就算是追着好姑娘了,那后来也得跟别人跑了。”
我爸在旁边说:“你妈现在这个态度完全是因为你成绩好,我们不担心,要是有一天你学习成绩掉下来了,那你妈就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态度了!”
“我怎么记得上次隔壁那个阿姨带着她女儿到咱们家来让我给她补课,人家走了以后你不是还叮嘱我让我好好学习,别想其他的吗?”
我妈难得能被我噎一句,“我那是不喜欢她妈!你要是跟那女孩在一起,那我跟她不是就得成亲家了?”我妈真难得还能有讨厌的人。
我叹了口气,“女人啊!真是太善变了!”比如她。
我妈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然后瞅了我和我爸一眼,“行!我善变是吧?那你们爷俩今天的晚饭就自己看着办吧!要不然就去楼下饭馆自己解决一下,我这个善变的女人还就不伺候你们了!”
我爸抬头瞪我,无辜道:“这话不是他说吗?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我也没饭吃?”
似乎是从那天之后,我和我爸开始进厨房研究起了做饭。
交分科表的那天,你问我希不希望你走,我说你走吧。其实那句话,还有后面半句。
你走吧,我陪你。
我半夜偷偷溜回学校改了分科表,老王和高平都来找我谈过话,我爸和我妈是在我开学之后才知道我学了文科的事,我妈甚至跑到学校要让我转去理科班,那是我妈第一次对我生这么大的气,也是我第一次这样坚持一件事。我没后悔过。
后来班上转来一个人,他坐在我们后面,而且总是跟在她身后,我不喜欢他,非常。
我说要和她考同一所大学,这话我不是开玩笑的,我是真的很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时候我想,等我们高中毕业了,我就告诉她我喜欢她。
可这话没先跟她说出来,倒是先跟星野那小子说了。
数学竞赛的前几天,她不知道在忙什么,那么重要的比赛,可她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后来她的比赛名额被莫名其妙的取消了,我去问了老王,可他的说法一直含糊不清。我去找高平,高平说这是学校上面定下来的事,他也没办法改变。
我说既然她去不了,那我也不去了。这倒算不上是一时冲动,至少我并不后悔。清华保送的机会是很诱人,但我更想和她一起。
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才会爱你爱到放弃自己。
我三模考试的第二天,我奶奶手术失败了,在做手术之前主刀医生就说过,手术的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们很害怕,我甚至不希望她去做这个手术。不就是阿尔兹海默症嘛!就算她什么都忘了那又怎么样?我会一遍一遍的告诉她,即便她不会记得我还是会一遍一遍的说。我只想让她好好活着,活着就好。
可是我奶奶却还是签字了,她说她想看着我结婚,可如果不做手术的话,她怕等我结婚的时候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她说五十就五十吧!一半对一半,不少了!
很不幸的,我奶奶成为了另外的百分之五十,她瘫痪了。
我很难受,我恨也自己没有阻止那场手术。我承认我在此之前和她一样对这场手术抱着期望,我希望她能康复,可现实却是这样狠狠的给了我们一巴掌。
我奶奶病情恶化的速度比预计的还要快,我爸找了很多国内的专家来会诊,可是都没有办法。
高考结束,我们回学校拍毕业照的那天,我想和她表白,可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后来大家提议要去聚餐,我就想着,总还是有机会开口的吧。
可等我到那里的时候,星野却抢在了我前面。
我心里像是有根弦猛地被扯断了,断得很彻底,怎么接都接不上。
我像是被根线掉在了半空中,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我想往前迈一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里面有几个男生笑着朝我招手,约我共同去目睹眼前的这场好戏。
大家开始起哄,她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我,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她是答应还是拒绝,她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我走过来,可我怎么能像她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啊!我并不能。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怯懦的我自己都有点不认识我自己了。
她越向我靠近一步,我就越向后退一步。
我最终逃离了现场,像个不敢在战场举起武器的逃兵一样。
我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个地方,她并没有追出来。
我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离开,我也觉得我们之间需要一个结果。我没有就这样成全她们的勇气,至少我有一半的把握,她的心是在我这里的。
但我需要一点时间,忘掉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不希望她在同一天晚上接受两个男人的表白,我需要给她一点时间让她想清楚她到底喜欢的人是谁,也需要给我自己一点时间让我去准备。
可我那时并不知道,我已经没有下次机会了。
我爸联系好了美国的医院,要带我奶奶过去试一试,可是这个治疗过程可能非常的长,所以我爸妈把工作岗位都调到了国外,甚至为我联系好了大学,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出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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