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仔细观察了陆令萱的伤势以及询问了太医治伤细节后,高纬立时就大概猜出了这场所谓的行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处伤口全都分布在上半身经脉密集的下半身却没有一处伤口而且最深的一处伤口也不过入肉三分。
“行刺”得如此精准,要么就是行刺者事先与陆令萱定下了约定要么干脆行刺者根本就是陆令萱所派之人。
因为怕自己再次冤枉了人所以她这次没有开门见山地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旁敲侧击地向陆令萱表示自己对这次行刺有所怀疑。
陆令萱听后,脸上果然闪过慌张的神情,眼神也开始躲闪,后来甚至于想借故转移话题,种种迹象都在无形中印证高纬的猜测。
高纬大怒直接起身踹翻了陆令萱面前的穆提婆,并当众警告陆令萱:“太姬下次若是再耍花样朕就摘了穆提婆的脑袋。”
然而高纬那时还是猜错了一件事,她猜错了陆令萱此举的真实意图。
她原以为陆令萱只是想用苦肉计赢回她的信任,可直到她被冯小怜第三次拒之门外的时候,她才猛然间明白陆令萱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离间她和冯小怜。
但不得不说这次的计谋的确是她一生中实施得最成功的一次计谋,也正是因为这次离间计的成功,使高齐和高纬彻底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只可惜当时的高纬对于自己的结局还浑然不知更不知令她最终亡国身死的幕后推手竟全是她的信赖之人。
当年十月初,为了帮冯小怜放松心情以及缓和彼此之间陷入冰点的关系皇帝高纬率领后妃、宗室和重臣前往天池狩猎散心。
然而就在高纬一行人动身前往天池的当月周国的近三十万大军也在宇文邕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向着高齐国境进发,周军此战目标是高齐五大重城之一的晋州平阳城。
十月十五日,高纬一行人抵达天池。
众人的狩猎兴致高昂,一连三日,皆收获颇丰,作为皇帝的高纬更是在最后一日趁着兴头率领近支宗室狩猎五围,分别为皇后、淑妃与太子猎得了心仪的猎物。
然而围猎刚结束,一封紧急军报就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浇醒了因为行猎大获成功,从而变得踌躇满志的高纬。
军报冷酷地告知了高纬一个残酷又荒唐的事实:就在高氏皇族兴高采烈围猎的同一时间,晋州刺史却终于在周军依仗地理优势和兵力形成的强大攻势下,迫于无奈地开城投降,而晋州军营的剩余三万晋州军也在其后归降周国,周国第一次拿下了高齐境内的重城。
而且就在这封军报发出的前夕,周帝宇文邕已经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平阳城。
看完军报的高纬登时大怒,喝问驿使:“为什么到现在才送来军报?!”
驿使慌忙解释:“之前已三次送来军报,但都被并尚书令截下了!”
高纬闻言,怒喝并省尚书令高阿那肱:“这是怎么回事?!”
高阿那肱连忙叩首谢罪:“臣只是想让陛下围猎尽兴,又以为周军这次还是会像之前那样,被我军拖住,所以才自作主张地拦下了军报。但臣真的没想到周军此次居然能攻下平阳大城,是臣太轻视周军了!臣罪该万死!”
高纬感受到自己太阳穴正在剧烈的跳动,她竭力平缓了一下气息后,才问道:“平阳被围,晋阳骑和洛州军难道没有前往援救吗?”
一旁的斛律孝卿回答道:“晋阳和洛阳一得到平阳被围的军情,就立刻派了三万晋阳骑和四万洛州军前往救援。但西贼早有准备,派重兵把守住了统军川、齐子岭和鼓钟镇三处要塞,我大齐两路援军短时间内难以突破!而其余的晋阳骑与洛州军,因为没有陛下的御令,谁也不敢擅自将其调动。”
听完这一番话,高纬心中的怒火就像是被浇了一盆滚油,烧得愈加旺盛,她皮笑肉不笑地盯住高阿那肱:“你让我军白白错失了一次救援平阳的机会!”
“陛下!高阿那肱久经沙场,又与周军多次交战,深知周军虚实。如若现在杀了他,等于帮了周人一个大忙!请陛下三思!”看出高纬这次真的动了杀意,韩长鸾赶忙劝道。
而他身后的斛律孝卿、安吐根等人也都纷纷跪下,为高阿那肱求情。
为战场大局考虑,高纬最终还是听从了韩长鸾的谏言,暂时放过了高阿那肱,命其在战场上戴罪立功。
当日黄昏,皇帝等人紧急返回晋阳与此同时,晋阳骑与洛州军受命汇集至晋阳城外,准备以逸待劳地对战周军。
十月二十六日,齐周两军交战于晋阳西南,周帝宇文邕亲自坐镇周军中央,齐帝高纬则于晋阳城外设御帐坐镇齐军后方。
因为周军的兵力几乎高出齐军一倍,所以一开始周军就气势汹汹地压制着齐军,并不断地将齐军逼往晋阳城,大有一举攻破晋阳的架势。
可惜宇文邕和周军都低估了高齐将领和高齐军队的真正军事实力,也低估了齐军这次的两名出自勋贵家族的统帅韩长鸾与高阿那肱的军事指挥能力。
高齐的勋贵子弟与周陈两国不同,素以在战场上取得功勋为荣,而斛律光兄弟、韩长鸾和高阿那肱更是其中翘楚,年少时期就跟着父辈南征北战,精通书中兵法,熟悉战场形势。
此前周军兵围中潬、金墉二城,正是高阿那肱亲自率军救援,指挥齐军大破周军而韩长鸾,也在武平四年顶替了被鸩杀的高长恭,率军解除了寿阳之围,并顺势南伐陈国,夺下了剩余的江淮之地。
高纬能够稳坐皇位十余年,高齐能在段韶、斛律光兄弟、高长恭先后死亡后,依旧立于不败之地,正是靠着这帮忠心而又骁勇的勋贵子弟。
韩、高二人的军事能力虽然不如段韶和斛律光,但对付宇文宪为首的周军将领已经绰绰有余。
二人唯一忌惮的周将只有韦孝宽,毕竟放眼整个天下,能胜过韦孝宽的,只有已死的段韶和斛律光。
不过巧合的是,韦孝宽这次被宇文邕派去镇守玉壁,刚好让二人松了一口气。
更重要的是,在把包括突厥在内的北方诸胡都可以打到俯首称臣的齐军眼中,不论是周军还是陈军,都远比北方诸胡软弱可欺,兵力上的劣势也不足以让齐军丧失信心和战斗力。
于是战场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韩长鸾、傅伏以及斛律孝卿三人通力合作,硬是凭着十四万齐军挡住了宇文宪、王轨、杨坚等人统率的二十三万周军。
周军对此始料未及,更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是,高阿那肱居然率领一万齐军绕过了周军左军,杀气腾腾地冲向宇文邕所部。
统率七万周军左军的尉迟迥闻讯大惊,本想亲自率军救援,却不料高阿那肱早有准备。
尉迟迥还没布置好留守将领,齐军两员猛将鲜于世荣和綦连猛就率军三万杀向了他。
尉迟迥考虑到左军护卫后方的职责,只能派遣副将率军两万前去救援周帝宇文邕。
然而等到副将到达,宇文邕身边已经只剩下数十骑保护,原本的近两万亲军被齐军斩杀殆尽。
高阿那肱此次的目的就是要捉住宇文邕,不论是活的宇文邕,还是死的宇文邕,所以他这次所率的齐军三分之一都是百保鲜卑。
如果不是宇文邕亲兵拼死抵抗,加上周军副将及时赶到,宇文邕这次肯定会被高阿那肱俘虏。
副将救下宇文邕,护着他逃离齐军的包围圈。与此同时,高阿那肱一边斩杀拦路的周军,一边紧追其后。
从清晨到黄昏,这场大战持续了几近一日,齐周两军死伤不计其数。
战场的形势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彻底逆转,变成了齐军稳占上风。
但高纬最终得到的非但不是露布捷报,反而是齐军大败的消息。
“你说什么?!”高纬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满脸震惊地望向前来禀报军情的斥候。
“我军左翼处忽然冒出一名身着使者服饰的男子,声称陛下已离开御帐,返回邺都,御令三军自行决断。与此同时,高梁桥方向正好出现一行人马,为首之人身着帝王衣袍,急渡高梁桥,那使者见状,更是大喊陛下已去!。左军因而大乱,牵连中军与右军,周军趁机全力反攻,我军最终大败,伤亡惨重!”
高纬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讷讷道:“朕自始至终都未离开过御帐。。。也没有派过使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御帐外就传来男人的喊叫声和痛呼声。
高纬连忙出去查看,结果看到的是重伤昏迷,被兵士抬着的韩长鸾和身上遍布伤痕及血污的高阿那肱。
至于其他将领,也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挂了彩。
高纬先去看望了韩长鸾,结果被吓了一大跳:韩长鸾的右脸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可见,身上的伤更是惨不忍睹,也难怪他会痛到直接晕过去。
高纬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吩咐医师尽力医治。
随后高纬又前往高阿那肱的营帐探望他的伤势,不料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高阿那肱的怒吼:“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穆提婆那个狗奴才杀了,而不是顾念旧情,只打断他的一只手!”
高纬微微一愣,旋即转头询问身边高阿那肱的副将,副将道:“淮阴王见到了那个使者的面容,认出那个人是穆提婆!”高阿那肱封爵淮阴王。
高纬登时又惊又怒:“他都被关进地牢了,怎么还会出现在两军阵前?!”
自高纬识破“行刺案”的真正意图后,就彻底对乳母陆令萱和穆提婆没了好脾气,也失去了耐心。
借故将陆令萱软禁于寝宫后不久,她便以“卖官鬻爵,屡屡僭越”为由,褫夺了穆提婆身上的一切官爵,并按律将其下狱。
不过因为在抓捕途中,穆提婆对高纬等人出言不逊,惹怒了前去抓捕的高阿那肱,被他用赤棍生生打断了右臂。
因此高纬才会觉得穆提婆是“使者”这件事不可思议,更别说穆提婆还穿着仅由少府寺管理的使者的衣袍。
不知所措之际,前方又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男人,高纬定睛一看,居然是并州刺史。
并州刺史重重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道:“陛下!穆提婆买通狱吏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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