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兵乱在晨曦之中渐渐平息了,忽明忽灭的余火升起阵阵烟尘,席卷在寒风中,使得清晨的洛阳城笼罩在一片迷雾当中。这浑浊的纱幔之下,到处是干涸的血渍和僵硬的尸体,形成一幅令人胆寒的景象。
大街上得胜的成都王和河间王的大军正在清理死尸,冲刷着污秽的大道,从宫殿沿着铜雀街一直向南,沿街尽是官署衙门。在末端,则是帝王的太庙,即使是这样神圣的地方,在昨晚也是一处血腥的屠宰场,人们早已失去了对此应有的敬畏。
对于城中的百姓来说,昨晚的动荡倒也司空见惯,洛阳帝都的流血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停止过。在迷雾之中,趁着打扫战场的军队还顾不上小巷角落,人们在这些地方仔细地搜刮着战死士兵的财物。战乱带来死亡也带来生计,洛阳城内好似无数乌鸦秃鹫在享用死亡带来的饕餮盛宴一般。
再说昨晚,楠晏将军领着剩下的人一路向东,在东阳门与左卫军残部汇合。不过那时城外的敌军已经涌入,楠将军只好带着部众一路拼杀突围,好在敌人全部都向宫城蜂拥而去。左卫军向南逃到洛阳城的小市,这里并无敌人,楠将军便解散众人,暂且化整为零,四下安顿,以保存力量。
楠晏带着司马枝来到小市一处僻静的小屋,此地原为一处仓库,洛阳被围的时候,长沙王命人在此分发粮食给百姓食用。现在仍有一些粟米堆弃其中,屋内却无一人,只听得远处街上士兵收敛死尸的声响。想必这里挺安全。
楠晏扯过一袋粮食:“公主想必已经疲惫万分,此地没有好的卧榻之处,还请屈尊在这粮袋上稍作歇息吧……”
司马枝身心俱疲,瘫软在粮袋上,背靠着墙壁。
楠晏说道:“此地看来并无危险,末将稍稍离开一下,还请公主不要随处走动。”
“将军……”司马枝开口缓缓说道,“我爹爹会不会出事?”
“公主莫慌。”楠晏安慰说说,“大王忠心可鉴,又是圣上手足,想必陛下也会护着大王。可能还是会被拘禁,但是末将以为不会有性命之忧……末将定会竭尽全力再救大王……”
司马枝这时心情安定了一些,不过身体着实疲惫不堪,语气虚弱:“将军说要稍稍离开是为何事?”
“哦,末将原本遣小女来迎公主,我告诉小女事后藏身于一处宅院,房主是末将一朋友,离此处不远。所以想先去找吾小女。”
司马枝低头看着自己的打扮,是楠云的衣裳,双臂环抱,疲惫地埋首其中,说道:“将军速速去吧,我在这里歇息着……”
楠晏拜了,离开仓库,小心将门掩实。
临近午时,司马枝原本迷迷糊糊地睡了,梦着一个寒冷的早上,一群孩子围着她,嘴里唱着“……草木萌芽杀长沙……”,这句话……司马枝想着,好似是某时某刻在坊间流传的谣谚……突然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击打在她的脸颊上,又灌入胸口,让司马枝打个一个冷颤,从睡梦中惊醒。
一扇窗户被强风撞开,风雪钻进来,冲刷着整个屋子。
“竟然下雪了……”司马枝撑起身子,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不过窗外人声嘈杂,不似早晨寂静,这反而让司马枝心中忐忑起来,便手扶着窗框向外探望。
窗外小道上聚集了不少百姓,有些人还在议论纷纷,司马枝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立刻冲到门外,挤到人群当中。
洛阳小市南边的大道一直通向宫城的青阳门,街上的人都挤在大道边上,大道上是成都王颖得胜的大军,向宫城行进。
司马枝挤在人群中观看,大军之中骑马走来一胡人,豪气勃发,此人额宽而目长,鼻根扁平,须髯环面。司马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人四下扫视,也看到司马枝,那眼睛如同秃鹫般尖锐,让司马枝不由心惊胆颤,立刻收了莹目,向别处顾盼。
待他骑远了,司马枝才问身边的人:“刚刚骑马的胡人是何人?”
身边一人道:“小娘子,这胡人乃建威将军刘元海名渊,我听别人说,他现在是新任的屯骑校尉!”
“屯骑校尉?”司马枝疑惑不解,“谁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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