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上果然下了雪,不算太大,但足足下了一个晚上,早起一看,原本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上,又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云起起床,先给炕里再加一遍火,灶上换一锅水。

昨儿晚上,云起和几个小和尚轮番起来给大和尚的火炕加柴,让它旺旺的烧了一夜,以求缩短烘干的时间云起粗粗算了下,这样下去,再有两天就能睡人了。

待云起简单梳洗下,又将院子里小路上的积雪打扫干净后,和尚们就做完早课回来了,开始各忙各的,铲雪的、做饭的、劈柴的,不一一赘述。

莫急莫徐两个小家伙图省事儿,又从云起这儿借了桶热水,提去供那几位贵人梳洗,而后便开始清扫客院的积雪。

待刘钺等人收拾妥当出来,他们两个便又放下扫帚,先去给客人们取了早饭,才又开始继续打扫。

别说刘钦、刘钺两位皇子,便是庶女出身的顾瑶琴,也自打生下来,就没被这么可怜的人手侍候过,更没受过这样的冷遇是觉得新奇好玩,还是憋屈气闷,却看各人心境了。

等几人用完饭,莫急莫徐两个再度扔了扫帚,将碗筷拿去厨房清洗,等回到前院,却发现刘钦正在院子扫雪,且已经扫出一大截子路来,显然并不是装装样子而已。

莫急忙上前抢过扫帚,正色道:“施主身上有伤,师祖说了,要好生将养,不能劳累。师祖医术高超,他的话要好好听的。”

刘钦以往兴致来时,也做过这些“下人”的活计,被他“抢了”工作的,哪个不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唯独在这儿,却受了小和尚一顿一本正经的教训,不由大感有趣,道:“行,那我去歇着,你们若有事需要帮忙,可以叫我。”

莫急点头,认真道:“施主若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叫我们。”

刘钦点头,径直去了刘钺的房间寻他下棋。

当然,下棋只是幌子,更重要的是商量下接下来的章程。

可惜刚开局不久,还未切入正题,顾瑶琴便带了陈群过来,在一旁观棋煮茶,刘钦二人对望一眼,默契的开始一心下棋,不提其他。

原本就天寒地冻,这山上比山下又更冷几分,在被窝里时还好,这会儿不片刻顾瑶琴就冷得有些受不了。

她有了昨日的教训,知道寺里的人脾气古怪,便没去问他们要手炉脚炉之类东西,只吩咐莫急莫徐两个小和尚,将几个厢房的火炉都搬到这个房间来,算是集中取暖。

莫急莫徐这会儿已经扫完地了,合力将火炉抬了过来,却没立刻出去,莫急道:“几位施主,今天上午我们寺里要扫瓦上雪,我们也要去帮忙。若你们有事,可以去那边找我们。”

莫徐补充道:“你们看哪边屋顶上有人,我们就在哪边,很好找的。”

刘钦讶然道:“我看贵寺的建筑颇为坚固,这点积雪应该不成问题,为何要扫雪?”

莫急道:“小师叔祖说,这场雪后会晴上三日,完了还会有更大的雪,远胜往年。寺里的房子虽然质地不错,但有些已经上了年头了,为防万一,还是要扫一扫的。”

说完两人一起施礼,并不等人答复,径直转身出门。

刘钦正要问问他们口中的小师叔祖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想话还没出口,他们就已经走了,只得摇头笑笑,继续和刘钺下棋。

一局收官,刘钺道:“这房里待着气闷的很,不如去外面转转?”

刘钦也没什么心情下棋,点头:“也好。”

他这位六弟向来寡言少语,这几天仿佛变得更是阴沉,自从进了苦度寺,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

如今难得主动提出来出去走走,他自然不会拒绝,何况这里确实无趣。

顾瑶琴目露委屈之色:说这里气闷,是怪她将火炉都搬过来吗?

她早就已经后悔硬要跟着跑这一趟了。本想着苦度寺的度海大师,相术佛法天下无双,若能得他青眼,哪怕只是一句批语,就能让她的地位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不会像现在一样,无论他们表面对她如何追捧,骨子里也只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

谁想到了这里,度海大师的影子都还没见,便先受够了罪,受够了气!

见刘钦、刘钺两个全然没有征求她意见的样子,径直起身出门,顾瑶琴更觉委屈,转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陈群,欲言又止,黯然低头掀了帘子出去。

这会儿领着一帮小和尚上房顶扫雪的,自然还是云起。

他轻功最好,身手灵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目光精准、算力无双,往往只拿着木耙随手一点,大片大片的积雪便顺着瓦片簌簌而下,既快又准,且绝不伤一砖一瓦,效率惊人。

刘钦眯着眼,仰头看着高高坐在房顶上的少年,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这少年的确容貌出众没错,可他怎么会产生,这少年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的错觉?

也有可能不是错觉?

回想少年走在雪地中的轻松自如,劈开木块时的信手拈来,还有此刻随意拨弄,他仿佛觉得,冥冥中似乎有种他看不见听不到的神秘韵律,在和这少年的一举一动相合。

也许是山巅古寺的特殊环境,给他带来了某种超脱尘世的幻觉,以至于他竟无端想到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形容词“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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