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远双手背后,表情淡然,独自漫步于香樟树苗林间;将午未午的阳光透过疏疏朗朗的香樟树叶,星星点点的洒落在他的肩上背上。
百分之五,那个长久萦绕脑间的百分之五的比例问题,最近终于有了明晰答案,——这答案正跟他和若凤当初的推断吻合:
从牛山口镇购回的两万棵香樟树苗栽下两个多月了,绝大多数已按期成活,但也有少部分迟迟未能返青发芽,最终干枯而死;他带着若凤、若桐将这些树苗的数目统计出来,发觉约在千株上下,——恰正占到总数比例的百分之五左右。
看来,苗圃主人所说的百分之五的比例,指的正是这千株未能返青发芽、最终干枯而死的树苗。
尽管苗圃主人已经退还了三万元钱,但张天远依旧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想即便不要赔偿损失,起码也得弄清事情的深层根源;他给家住水源镇上的朋友打了电话,又将苗圃网站上刊登的苗圃主人的头像截下,通过微信发送过去,嘱其务必留意此人的影踪。前天下午,朋友打来了电话:“天远,那家伙出现了!……”
张天远立即叫来小王,两人驱车赶到了镇上的“如意茶楼”。交代小王把守后门之后,张天远面色平静、若无其事的走进了“如意茶楼”。
其时天已近昏,茶楼里极其安谧,苗圃主人独自坐于一张靠墙的茶桌后面,外衣搭在旁边的椅子背上,两手捧着茶杯,双目东张西望,似乎正在等人。乍然看到张天远进门,苗圃主人吃了一惊,立即放下茶杯取过衣服,悄不言声的朝向后门溜去。张天远也不多话,只管安安静静的坐在了苗圃主人坐过的茶桌对面。
苗圃主人刚刚溜至后门槛前,发现小王正斜倚门框,双拳紧握,十个指关节发出咯咯啪啪的响声,双目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苗圃主人明白自己已入彀中,遂一缩脖颈,灰溜溜的重新回至桌前坐下,望着张天远嘿嘿笑道:“兄弟,你这……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虽说你主动退还了三万元钱,我也大概猜出了你所说的百分之五比例的意思,”张天远开门见山的说道,“可是假若当真上纲上线的追究起来,我想你应该就不会这样安安生生的坐在这里喝茶了。”
“兄弟,我、我……”苗圃主人使劲的缩着身体,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有所顾虑,”张天远尽力放缓语气,又伸手提过茶瓶将苗圃主人面前的茶杯斟满,“请你放心,我今天只想听听你的亲口解释,以确证我此前的推理,丝毫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当然,如果你坚持不肯开口,我也决不强人所难,——只要你吐出半个不字,我保证回头就走,绝无二话!”
此时的茶楼并未开灯,一道金黄色的夕阳光柱隔窗投射进来,斜斜的铺在张天远和苗圃主人的脚前。苗圃主人急速的眨着眼睛,视线始终钉在张天远的脸上;张天远坦然微笑着,目光温和的回望着苗圃主人。
“兄弟,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你这样诚心诚意的待我,我再不说实话,那还算个人吗?”许久,苗圃主人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抓过茶杯咕咚咕咚一气将里面的残茶喝完,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始磕磕巴巴的叙说了起来。
“都是因为你们村那个王安平啊……”
在苗圃主人时断时续的叙说中,张天远慢慢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王安平每年都要代表仲景村从苗圃主人手中购买树苗,自然每年都要暗吃回扣。这次王安平提前两天电话预订两万株香樟树苗,而张天远误打误撞的找到门上,声称自己是仲景村人,前来购买两万株香樟树苗,结果苗圃主人就糊里糊涂将张天远当成王安平派出的人,就糊里糊涂将原本为王安平备下的两万株树苗卖给了张天远……
王安平每年购买树苗的时候,都要叮嘱苗圃主人事先将死亡率定在百分之五左右,这样加上管护不善、病虫灾害等种种其他原因,村里购回的树苗总要死亡大半左右,这样王安平下年就可继续购买树苗,继续暗吃回扣了……
这次苗圃主人依旧按照往年惯例,将树苗的死亡率事先定在了百分之五左右;但当发现阴差阳错,前来购买树苗的并不是王安平后,这才慌乱起来,赶紧退还给张天远三万元钱,并一再嘱其看透不要说透……
“如果仅仅只是利用为集体购买树苗的机会吃了回扣,那还情有可原;可是为了这回扣能够长期吃下去,竟然不惜损害大伙利益,采取如此卑劣肮脏的手段,那就可恨得很了……”张天远在肚里暗中嘀咕道。
“兄弟,我已按照总额百分之五的比例给你退还了钱,又将实话和盘端出,”末了,苗圃主人骨碌骨碌眨动绿豆眼珠盯着张天远的脸色,期期艾艾的说道,“你可……千万要保守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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