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五日,陈桂捧着血罐子去到刑天窟,陈远山一早便在熔炉前等着了。她磨磨蹭蹭走到对方面前,将东西递过去。
陈远山打开来,望了望,又嗅了嗅,满意地哼了一声,将其倾入熔炉。“呲啦”一阵火星四溅,火焰同上次一般,卷起几丈高,热火朝天烧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再看,熔炉中的剑已不似之前那般腐朽不堪,而是显出光泽,有了神器的样子。
她脸上染上喜色,道:“爹,我看这剑也像模像样了,是不是不用再祭血了?”
“不可。”陈远山一语打破她的希望,“现剑只是成型,还需祭血一次,才可开刃。”
“那不开刃呢?”
“不开刃,它便只是一件寻常兵器,不能斩杀万物了。”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看来,是祸还是躲不过啊。
她这样子,我见犹怜,陈远山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且她这次表现尚好,态度自然慈祥了些:“桂儿,我是你爹,血浓于水,损你血肉,亦疼在我心。只是江湖现今风雨飘摇,我们铸剑山庄迟早会受波及。你不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日后怕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
这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论调,陈桂早已听过千百遍,便是再苦口婆心,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她道:“爹,我们可否不要插手江湖之事呢?自先祖将山庄迁移至青城山,之后世世代代,过的都是半隐世的生活,为何我们不能当自己是个寻常人呢?”
陈远山哀叹一口:“桂儿,我们身为铸剑族人,打降生的那一刻起,便入了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是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惹你的。”
她一怔,想起薛回春不日前也同她说过类似的话。她没有经受过危难,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她只觉大家都是杞人忧天。可是陈远山的神情,却叫她心中生出丝丝不安。熔炉之光映在对方脸上,跳跃叫嚣,仿佛预示着灾难。她从未见过爹这副样子,便是娘亲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愁。
思及此,她又埋怨起秦驭风来。就是那个煞星,带了一身麻烦进山,惹得大家都一身骚。
祭了血,陈远山打发她回去,她求之不得,一刻也不愿久留。离了刑天窟,回到作坊,见到阿沉,她那微弱的愁绪,立刻烟消云散。庄里的人都说她没心没肺,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甩甩头,挥挥手,便无闲事挂心头,哪怕明天就是末日,她也要就着余下的时间及时行乐。
许多年后,陈桂再回想那一日,觉得一切早有预兆。那是惊蛰后一日,电光火石,闷雷声声。她被一道霹雳震醒,惊觉室外疾风怒号,是猛雨将袭之势。她自认胆小如鼠,却只限于刀光血影,以及陈远山的声色俱厉,青城山一到春日,总有那么些风雨交加的日子,对此,她早已习惯了。
可她依旧担忧,因她心中想着一人。真是奇怪,以往无牵无挂,无事一身轻,而今有了负担,竟也不觉得累赘。
她披衣下床,跑到作坊里,却寻不着人。掀开桌帘,果不其然见到阿沉缩在里头瑟瑟发抖。电光时而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只见得那重瞳中的惊惧化作妖魔,欲要破眶造次。
见到她,阿沉一扑身将她抱住,将她当成了一根苇草,攀附着游走在生死边缘。
她有片刻的无措,而后就下意识地回抱住他,二人交颈相拥。她像哄娃娃一般:“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阿沉在她怀中渐渐放软身体,过了好久,二人才分开来。
看他眼睛,依旧是余悸未消。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划自己一刀眼睛都不眨的少年,竟然会被天气所骇,说出去,谁信?
见他这样子,她实在不忍留他一人,便道:“去我那吧,我陪着你。”
阿沉点点头,在她的牵引下爬出桌底。
进了房间,刚掩上门,猛雨便瓢泼而至,雷声一阵胜过一阵,连她都有些心悸。
“什么鬼天气。”她嘟囔着,掩紧了窗户,而后大剌剌躺到床上。见阿沉还站在屋中无所适从,她拍拍身侧,道:“快上来躺着。”
未开智的少年和少女,在放下了戒备后,男女之别也模糊了。阿沉乖乖躺到一边,二人四目相对,久未言语。
说实话,除了娘亲,陈桂从未跟别人同榻而眠过。陈远山育儿一向苛刻,幼时凭她怎么哭闹,都狠心视而不见。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独眠。现下枕边突然多了一人,倒真有些怪怪的。可是一见着阿沉信任的目光,这一丝古怪也渐渐褪去了。外头疾风怒雨,二人的目光却是一派祥和宁静。
她忍不住摸了摸阿沉异样的左眼,喃喃道:“其实它很特别,你不必如此忌讳的。”
阿沉眨眨眼,看不出情绪。
此刻距离贴近,她注意到对方胸口挂着样东西,灰暗中瞧不仔细,依稀可见由一根红线牵着,像是个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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