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方圆的血溅射在大营门口。

河东大营驻兵数万,素来没有安静的时刻,此时却寂静无声。

柳绯烟面色僵硬,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尸体,犹疑且不敢置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千里奔来,只当发生祸端是因为沈鹤岚不识此人身份。

然而……这人分明是奔着死在沈鹤岚刀下而来。上一世自己并未在意此事,竟不曾想到章炎并非痛失爱子,而是主动将儿子送来找死的。

柳绯烟觉得疲倦袭来,茫然无措。

沈鹤白神色不变,朝前走了两步,坦然地看着章方圆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断气,波澜不惊地问沈鹤岚:“愣着干嘛,我只问你,他该不该死。”

“该……可他分明是故意的……他甚至可能不是真的章方圆……”

他当然是故意的。若非故意,怎么会故意装作被拦住,不闯出人群聚集的军营,又怎么会因为柳绯烟不是定国公家的人而束手就擒,非要死在沈家兄弟手中。

他也不一定真的是右相嫡长子,不论是不是,日常操练却刻意把文牒放在身上,还带着右相亲笔书信,那便只能说是。

可沈鹤白并不在意,他只问,这人该不该死。见沈鹤岚果断点头,他挑眉:“那便不惧。”

“诸将士听令,此人出卖军情,纵马伤人,跋扈恣睢,叛逃军营,按律当斩,今日斩于账下,以儆效尤!”沈鹤白目光如炬,环视四周,抱着柳绯烟大步流星,朝医帐走去。

沈鹤岚刚要点头应下,柳绯烟一只手就从沈鹤白怀里伸出,在两人头上各拍一下:“不惧什么!你俩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就不惧!谁能证明他是章方圆?他说是就是了?”

她开始耍赖,定国公府教养甚严,义方既训,家道颖颖,从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沈鹤岚不由目瞪口呆。

沈鹤白听怀里这人贫嘴,瞪她一眼:“我定国公府男儿,敢作敢当,杀既杀得,何足为惧。”

“你沈鹤白是不惧,四郎自然也不惧,但河东有多少军士等沈家操练、调派?有多少仗等着你们领兵?如果右相执意问责,你一句何足为惧就能平息事端?”柳绯烟环顾四周,微微蹙眉,沉声问道。

上一世,定国公府惨败,有一部分原因正是沈鹤岚被羁押在虞京,河东被换上了右相的人,西北边线战事四起时被三道军令按住,未能驰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沈鹤白狐疑地看她,头也不回地把人带进了医帐:“找个女军医来。”

柳绯烟对沈鹤白的不配合早有预料,她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团混沌,实在支撑不住,打含糊开口:“是我来晚了,可我真的很困,在我睡醒前,你们不许自作主张,此事务必按住”

她话音未落便倒头昏睡,双眼微阖,睫毛轻颤,将沈鹤白吓了一跳,拽着进来的军医问她是否有事,又命人传书通报威远侯询问情况。

得知柳绯烟只是累得狠了,沈鹤白无奈地噙了笑。

他见过的女子大都是落落大方,婀娜窈窕,端庄淑仪,怎么唯独她胆小如鼠,目光里时不时带着探寻和怯懦,却又偏偏也唯独是她出现在陇西官道上,飞身跃上自己的马背。

他盯着柳绯烟的睡颜,思考这个胆子比猫还小的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日夜兼程,穿过西北荒漠,在昨夜的雨中夜奔,来到自己面前的。

一身红衣,一头乌发,一轮冷月,一路黄沙,这幅构想竟让沈鹤白觉得心底清冽甘甜。

他伸手理了理柳绯烟凌乱的头发,悄声道:“辛苦了。”

柳绯烟睡了一天一夜。

她睡时,沈鹤白已经求了信,得知她三日前出发,沿途累死六匹马,换下三十余匹,走了寻常行军需近二十天的路程,千里奔袭,只为了来说一句刀下留人,终于确信她是知道些什么。

柳绯烟醒来第一句便是:“怪我来太晚!人,你们没上报吧!”

沈鹤白恰好坐在她身侧,哭笑不得地递上茶:“不怪你,他既想死,那谁也拦不住,倒是你连梦话都在喊刀下留人,我敢报么,说吧,到底怎么了。”

听到未曾上报,柳绯烟放下心,尴尬地笑了笑,接过茶杯:“我要说做了梦,或者神游太虚,你恐怕不信,你便当做我神机妙算吧。”

沈鹤白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

“如果此时报章方圆被四郎按律斩首,右相必要求皇上给个说法。”柳绯烟叹了口气,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会不会被沈鹤白觉得自己触了霉头。

她看了一眼沈鹤白,他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介意,便继续说了下去:“或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接下去,皇上必会听右相的,要求你父亲定国公交出四郎,否则收回兵权。”

“其后,右相必不会给四郎活路,战起后因四郎之位空缺,河东军士的调遣将移交右相的人,胡人来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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