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王在晋于闽浙总督一职走马上任以后,一方面任用南居益佯装同红毛夷人磋商,暗地里却是让沈有容调兵遣将,准备同驻扎在澎湖列岛的红毛夷人决一死战。另一方面,王在晋同熊文灿就市舶司诸事进行了广泛而有深度的交流,对于如何保质保量将市舶司衙门的威望树立起来,事业运行起来,税赋征收上来进行了大量准备工作。
一日,南居益前来拜访,在同王在晋简短的寒暄过后,南居益表明来意,“总督大人,红毛夷人上钩了,他们准备派一艘战舰来漳州湾谈判。”
王在晋指示道:“让红毛夷人把船留在漳州湾,并告知他们,本督在福州府静候。”
王在晋之所以坚持在福州城内接待红毛夷来使,固然有天朝上国的傲气作祟,但真正促使王在晋如此谋划的原因,还是想着将红毛夷人跟他们的战船分割开来。经过同沈有容等将领的商议后,王在晋笃定配备红夷大炮的战船是红毛夷人最大的依仗,所以只要将红毛夷人与战船分离,那么想要击败他们就易如反掌了。
南居益一一照办,但进展并不顺利。红毛夷人不远万里而来,脑袋不太灵光之辈大都葬身海底,为鱼虾所噬,淘汰下来的都是狡诈之徒。他们不愿深入明帝国腹地,任由南居益软磨硬泡,都不为所动,坚持不下船,坚持在漳州湾内同明帝国的大臣沟通协商洽谈。
南居益束手无策,急得抓耳挠腮,他手下的水师将领更是跃跃欲试,直言:“南大人,红毛夷人此刻就在漳州湾内,我等何不趁其不备,率舟船将他们团团围住,届时就是这帮红毛夷生出双翼,也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南居益犹豫再三,拒绝了手下将领的建议,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令红毛夷人就范!他唤来水师将领李旦,吩咐由他去游说战船上的红毛夷人。李旦当即夸下海口,“由某出马,必保万无一失。”
这个李旦何许人也?
当真有如此能耐?
南居益倒是对他信心满满,他压下手下幕僚、将领的非议,将李旦送上红毛夷的战船。不出三炷香的时间,李旦春风满面的下了战船,“大人,红毛夷人应下了!他们就要下船前往福州府了。”
闻言,南居益大喜,当即许诺李旦擢升三级,赏银百两。红毛夷人没有让南居益等太久,他们简单的收拾了下行囊,就鱼贯下船,留守了不足六十人驻守在战船上,剩余的一百多号人携带着礼品和武器在一位戴礼帽的将领的带领下走到南居益面前,叽里呱啦一通讲。南居益听不甚懂,便望向李旦,李旦是个双语人才,即刻翻译道:“大人,这位是红毛夷人的船长威特,也是此次红毛夷人的谈判代表。”
南居益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像威特一样自报家门,事实上,自打红毛夷人下了船,南居益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他轻蔑地冷哼一声,拒绝了威特的善意,转身坐上轿子离开了。南居益心底毕竟有着根深蒂固的华夷观念和尊卑观念,在南居益心中,威特只是个地位低下的船长,又是个红毛夷人,哪里配跟他并肩交谈?更何况邀请红毛夷人上岸,他本就没安好心,此刻大功告成,又岂会给威特好脸色?
南居益虽然懒得跟威特闲扯,但李旦不同,他似乎跟威特有私交,代替南居益热情洋溢的接待了威特等人。李旦给红毛夷人配了马匹,一路上跟着南居义朝福州城赶去。
南居益赶到福州府后,马不停蹄的拜谒了王在晋,并为李旦请功。王在晋在听说了李旦的事迹后,不由得好奇的问道:“这个汉子到底使了些什么手段?竟是唬得红毛夷人乖乖就范?”
南居益解释道:“王大人有所不知,这个李旦在数月前还是个恶贯满盈的海盗,下官走马上任后,恩威并施之下,他才弃暗投明,归顺朝廷,在水师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顿了顿,南居益又道:“据说红毛夷人的国度距离国朝有万里之遥,能够远渡重洋出现在大明海域的红毛夷只有寥寥数百、数千人,他们虽然有枪有炮,有船有钱,但毕竟人丁稀少,成不了多大气候。”
“红毛夷人也深知自己人少势寡,便从日本国、大泥国、咬留吧等国招募人手,并于游弋在国朝海疆的海盗勾结,若非如此,他们也难以搅动风云,闹出这么大动静。”
“而这个李旦在做海盗的时候,跟红毛夷人有过多年合作关系,是以有他在中间作保,红毛夷人才肯走下战船。”
王在晋点了点头,他是个务实的官员,并不在意李旦的黑历史,他大大方方的承诺会提李旦向朝廷邀功,然后让南居益命令沈有容动手,最后,他才有条不紊的下令会见来访的红毛夷人使团。
沈有容带领水师将士早早埋伏在漳州湾附近,在得到命令后,他迅速命帐下善水着偷偷靠近红毛夷战船,这艘停泊在漳州湾内的红毛夷战船内只留下六十余人驻守,加之精神松懈,哪里防备的了沈有容率领的虎狼之师。是以,沈有容几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了六十余名红毛夷人,并缴获了这艘红毛夷战船。
沈有容将被俘的红毛夷人押送出船,随后他亲率三百名家丁潜伏在红毛夷人的战船上,缓缓朝澎湖列岛驶去。在沈有容驾船离开后不久,大明水师的主力才从漳州湾内鱼贯而出,作为沈有容的策应,也随波朝澎湖列岛赶去。
另一边,王在晋于闽浙总督官邸见到了威特,威特依照惯例向王在晋行贿。这是红毛夷人航行于大洋,与诸国官府打交道的方式收买地方官,而后官商勾结,获取暴利。
王在晋严词拒绝了威特送来的礼物,并警告威特不要胡来。威特面如常色,在他漫长的航海生涯里,也并非没有遇到过两袖清风的地方官,他对此经验丰富。
威特没有收回礼物,而是岔开话题,在翻译人员的帮助下,向王在晋问好,言辞恳切,态度暧昧。
王在晋则强硬的表示不吃这一套,他还向威特表达了朝廷的愤怒,并勒令威特等红毛夷人立即从澎湖列岛退出,否则朝廷将派遣王师彻底扫荡之。
威特不像王在晋一样张牙舞爪,他游历各国,富于谈判经验,也长于同各国官府打交道,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们需要落脚点,大人。”他坐在堂下,翘起了二郎腿,笑道:“近些年,贵国皇帝陛下英明的选择开放海疆,同各国互市,对此,我方表示赞赏。但我方也希望贵国能够将澎湖列岛租借给我们,因为假如贵国当真有贸易的诚心,就应该给贸易伙伴一个休息歇脚的所在。”
王在晋冷笑道:“来福州上任前,本督也不是没有做过功课。尔等占据澎湖,不就是请求朝廷互市吗?现在皇上已经恩准了尔等,莫非尔等想要得寸进尺不成?”
威特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大人,我们尼德兰人是为了和平,为了贸易而来,并无领土上的野心。但诚如我之前所述,为了与贵国做生意,我们的确需要一个落脚点休息、补给和修理舰船。”
王在晋喝道:“泉州港内、漳州湾内都有上好的船厂,归还澎湖列岛后,准许尔等在二港补给、休息,修理船只就是了。”
威特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贵国与我尼德兰国相距万里之遥,这一路上,我尼德兰人建立了成千上百的补给点,这些补给点分布在几十个国家上。就像澎湖列岛一样,所有的补给点都处在我尼德兰人的绝对掌控之下,绝不允许他人染指。”顿了顿,兴许是觉得自己的言辞有些犀利,威特又缓和了语气,“大人,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尼德兰人的情感,对船只和海洋的情感。没有船只、海洋和贸易,就没有我们尼德兰人!所以对于吃饭的家伙什,必须掌握在我们自己人手里。”
王在晋对于威特的强盗逻辑深恶痛绝,他大声呵斥道:“岂有此理!澎湖列岛自古就是我大明的疆土,祖宗的疆土怎可予人?又岂能置于尔等吗,蛮夷的绝对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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