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阿他们有点迷惑地下了车。
前方是一道路障，用圆木和削尖木桩的搭成，横亘在道路中央。看着不怎么坚固但也足以挡住任何进攻，因为后边紧贴营地的哨台上是十几个全神戒备的弓弩手。帝国从几百年前起就强调远程兵种，弩兵是各地军备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营地里隐隐绰绰，大致也有好几百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样子。车队加上护卫也有近百人，却没人想测试一下这里的防务。
商团领队刚与对方交谈完，面色难看地走了回来。其他人凑了过去询问情况。
“他们不允许我们通过，说是戒严了，整条道路都禁止通行。我们要么原路返回，要么是暂时扣押在军营里，等待戒严令取消。”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竟敢这么蛮横？”
“还讲不讲理了？这是帝国修筑的大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野狼镇这是又皮痒了，想要和我们努瓦雍城翻脸掰腕子，再次强征通行税了罢？老子回去就报名参军，让他们瞧瞧我们北方男子的气概。”
“我的货是海斯勒姆一个大贵族要的，可拖延不起。你们努瓦雍人之前说没问题，我才跟了这支商团的。现在这个样子，有谁出来负责？”
商团领队听着心烦，大声呼喊道：“和我吵有什么用？有本事和那些野狼镇的人吵去。他们说是巨魔大举入侵这边的领地，还说可能与纳兹塔的精灵有关，随时随地可能进入战争状态，不让我们通过是为我们好。”
商队里一个商人的管事啐了一口。“什么狗屁。我们一路走过来，至少三、四弗隆的路了，哪里看到过一只巨魔。还为我们好？莫不是收了希努利亚商人的钱，阻止我们努瓦雍的铁器运到南方去罢。”
一个知道点内情的商队管事低声对领队说：“这批货里还有不少北境要的军械，难道这都不能让他们通融一下？”
领队横了他一眼都说要打仗了，还公开宣布自家商团运送的是武器铠甲，你是打算当资敌奸商被镇压，还是打算当爱国商人被征收啊？对方也想明白了，连忙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要说精灵的听力就是比人类好，耳朵结构都不一样，水镜术士听到领队提及纳兹塔，后面还跟着战争，便缓步走了过去。其他人看到精灵的尖耳，以及术士的长袍，多半知道他的身份，便一一退开了。
“我听到你说前面有些异常。与我们纳兹塔精灵有关吗？”
领队连忙解释。“那些士兵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只是告诉我，近期有上百头巨魔闯入了周边地区，不少村庄和商队受害。以野狼镇为首，一支千人的军队被派到这里防御、清剿。我还担心是他们在找借口，便偷偷塞了几枚金币。其中一个便告诉我，有个精灵前几天去见了这支军队的将领，然后他们就被派到这里来设障拦截了。哦，那个精灵似乎被扣押了，他的同伴威胁要惩罚下命令的军官。”
水镜术士蹙眉不语。纳兹塔王国虽然放任这片土地不管，人类也在这里生养繁衍了十数代，北方新拓地这块领地法理原则上大半还是归属纳兹塔管辖下的。精灵不阻止人类耕作，人类也不妨碍精灵由此通行各地，这是王国的精灵与帝国的人类达成的基本默契。人类军事组织扣押一名精灵，不管起因如何，这已经算是一种战争行为了。
黎莉娜此时也凑了上来。“老师，要我出面去交涉吗？”她略显兴奋地说。身为精灵术士的学徒，她在纳兹塔人类社区也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便想当然地延申到了这群新拓地的士兵身上。
水镜术士微微摇头。当下形势微妙，他直接出面不合适，他的学徒出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是我去罢。”
刚才伦纳德也听到一些，不过主要是对野狼镇的军队截断去路的抱怨。他有霍姆子爵的贵族头衔，还曾经是帝国上议院的议员，想必这支军队的将领还是会买他面子的。
黎莉娜兴致勃勃地说：“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假冒你的侍女。”
伦纳德不由面色尴尬侍女？你能不让人看出你是我女主子就算你演得好了。
水镜术士却是灵机一动。在事关同族生命安全的事上，他多少还是不怎么放心伦纳德这个人类的。有机会能随着伦纳德一起去见见那个惹事的人类军官，倒真是能让他安心不少。于是他索性带着旅行长袍的兜帽，将自己精灵特色的面孔和耳朵隐藏在阴影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材偏瘦的高个子男性了。他表露出这个意思，伦纳德就不好再拒绝了。商团领队见努瓦雍伯爵的贵客霍姆子爵愿意出面，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让这位贵族显得寒酸，他也带着两名商队护卫一起跟随。
诺阿本来是没什么兴趣做这种白龙鱼服的游戏。然而纳芭却是千万年来第一次体验游戏人间的感觉，一力坚持要去凑热闹。诺阿担心她不知轻重惹出事来，无奈何加入了这个队伍，让黎莉娜更觉得自己临时起意的意外收获。
守卫的士兵们见是商团领队去而复返，本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听到来询问的是来自帝国本土的贵族，还是上议院的议员，一时也收敛了小觑之意。其中一个连忙去后面营地通报，很快负责营地的军官就从后营跑了过来。他还有些不信，伦纳德出示了带有自家族徽的贵族印鉴，还有努瓦雍伯爵签发的通行文书，这个野狼镇出身的军官也不得不承认了他的身份。
但问起封堵道路的缘由，这个军官也语焉不详。在霍姆子爵不断追问，并威胁要向帝国法院通报野狼镇的不轨行径后，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便将责任推到指挥本次作战行动的亚尔维斯守备队长身上，并主动邀请子爵和他的随从一起去十弗隆外的大营。伦纳德顺势提出让努瓦雍的商队通行，军官以不敢违抗军令为由，只答应让商队的人马在营地的一角休憩。伦纳德和领队商议后，勉强答应了。
一行人只用了一刻钟就赶到了后方大营。水镜术士注意到这座营地建造的时间更久，也更坚固。外围不但有三厄尔高的木墙和栅栏，大门和四角还垒土成碟楼，上面立起哨所和箭塔。一道三、四厄尔宽的壕沟环绕四周，融化的冰雪在沟里累积起不知多少深。就营地的占地规模看，里面至少能容纳一、两千人的部队。这让他有些误解，担心新拓地的军队是早有预谋，或许是对纳兹塔边境之地图谋不规，不由提起了十分的警惕。没想到只是经过几道警戒，他们就顺利进入营地的中央，指挥将领所在的营帐。期间他们几个的伪装非但没被识破，就连随手带的武器都没被收取。如此粗疏的防御，又让水镜术士他们对人类军队的素质颇有些蔑视。
当他们进入大帐后，一位三十多岁，穿着刷漆的皮甲，相貌堂堂的男子迎了上来，热情而又不失尊敬地向伦纳德问候。不用多介绍就知道那位自然就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亚尔维斯了。他的后面，一名身材矫健目光敏锐的中年男子也过来打招呼，自称是钢之羽佣兵团的统御官，名字是富毕恩。伦纳德想起他在努瓦雍城遇到的另一位雇佣军首领，似乎是叫雷尔夫墨瑞raapurray的，便顺口提了一句，富毕恩顿时热切了不少。其他几个也都是新拓地各城镇守备队的军官。
打完招呼，众人落座后，仆人送上了烤肉、面包、蔬菜汤和盛在木桶里的酒。时间已是接近傍晚，伦纳德便接受了他们的好意。
对一同出席的几个，伦纳德介绍说水镜术士是他的纹章官和书记官，诺阿是他的魔法顾问本身是个术士但没说阶层，黎莉娜则是他的女管家。商队那几个自然是原来的身份。倒是对女孩子纳芭，伦纳德就哼哼唧唧地随意带过了。亚尔维斯和富毕恩对视了一眼，心里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这些敏塔阿玛多瑞斯来的贵族还真是会玩。相比于身子都没长开的纳芭，其实女管家黎莉娜更符合大多数男性的审美观。但帝国首都的上流社会幼控风行，他们也是略有耳闻的。
“亚尔维斯将军……。”喝了一旬酒，伦纳德便道。
“霍姆子爵阁下，您叫我亚尔维斯就好，将军的称谓我可担不起。”野狼镇镇长家虽然富裕，但还不像北方以钢铁冶炼业起家的努瓦雍家，家族的底蓄还没深厚到能撑起贵族头衔或帝国军衔的地步。
“也好。亚尔维斯，我和伯爵家的商队是被堵截在帝国大道上了，所以才不得不找了过来。我是急于回到敏塔阿玛多瑞斯与我的朋友会合，那些商人冒着初春料峭的寒意远行也实属不易，不知是否能予通融一下？”
“好说，好说。”亚尔维斯爽快地回答，不过随即他便提醒道：“新拓地的局势近来有些怪异。如果我是子爵阁下您的话，最好还是找个大些的城镇住下，待天气转暖情况明朗后再继续旅行的为宜。”
伦纳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愿闻其详。”
亚尔维斯便解释道：“去年，北境就一直传来边军怨怒，鼓噪作乱的消息。野狼镇穿过戈缇黑石山脉到北境毛皮镇的道路一年里阻断了好几次。还传来好几个山地里的村庄被盗匪袭破的消息，据说就是乱兵逃入山中为恶的结果。甚至也有说就是暴虐成性的北境士兵伪装成匪徒的邪恶行径。我们也曾向北境守御使衙门，还有主管本地的帝国官员申诉。他们一味地调解安抚，对张牙舞爪的北境兵不敢追究，对被驱赶逃离故土的难民却少有抚恤。结果难民在整个新拓地扩散开来，不仅搞得人心惶惶，还极大扰乱了本地的治安。现在，就是北方简道的主干路线，也多有难民乞食甚至哄抢货物的情况发生。”
商团领队倒是松了口气。“我们这次的路线，是准备在野狼镇换乘船只，延灰河而上去毛皮镇的。而且事先也通过北境的贵人向边军打过招呼，应该不至于被波及。”
富毕恩却说：“我们钢之羽就是北境出来的，知道北地的兵性子早就野了，贵人的面子可真未必管用。而且近年的动荡，主要就是北境上层军官和贵族对边军军团底层士兵苛待太深引发的。你们以往用的套路，说不定反而会激怒那些兵痞子。”
商团领队听了不觉也有些犹豫。
伦纳德沉吟道：“匪兵，难民，的确是问题。不过哈姆斯堡卡罗黎昂皇朝以来，甚至更早的哈姆斯堡皇朝时代，这些在皇恩难以照拂之地就是常态。归根结底还是皇权不彰，地方各自为政，一些领主贵族又是私心滋长、贪欲难遏。对此新拓地的官员诸绅想必早有应对之策罢。可是我听说的是贵军扣押了一个纳兹塔王国来的信使。莫非封堵道路和严加戒备，主要是因为这个缘由？”
亚尔维斯心里早就把哨所多嘴的负责军官骂了个半死，不过脸上还是强撑着平静的表情。“霍姆子爵，这件事乍看起来的确有些骇人听闻。实则其中另有隐情，还请听我详加解释。”
边军作乱和难民为匪都无法吓阻一位帝国子爵，而且扣押精灵的做法的确难以那这两点自圆其说，亚尔维斯不得不透露部分实情。
“或许是动乱的远古，又或许其他原因，去年末开始本地区魔物越发活跃。您应该知道，新拓地抑制魔物，主要依靠的是纳兹塔精灵留下的遗迹，以及帝国的术士安置的魔法阵。虽然比不上南方本土，但这样的情况实在有些怪异！”
伦纳德对此却不甚了了。诺阿在旁边低声解释：“统治种族覆灭后，遗留的混沌力量依旧不断催生狂躁的毁灭性的魔物。蜥蜴族将猎杀最强大魔物作为勇士的证明，并以此传统巩固获取的领土。而精灵统治的时代，则开发出类似蜥蜴族的龙威的法术。将其刻画在魔法阵上，安置到领地的关键位置，就能驱散周边的魔物。人类术士继承了这套魔法体系，但其法术效果无法像精灵的那样长期延续，需要不时加以补充。”
“我在施特拉森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情况。”伦纳德诧异道。
果然是南方来的贵族亚尔维斯等人暗自嘲讽。施特拉森，那是被称为熟土的地方，混沌魔力早就彻底逸散了，当然不必要处处布设魔法阵的。就算有，也一定是穷乡僻壤的边缘之地，贵族领主才没兴趣去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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