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原以为对方会不由分说地推开自己,说她认错人了,事实上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如何缠住这个倒霉鬼,就算没能从他那里得到庇护,至少也要将那群混混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人身上。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试图把她推开,而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几个好事者,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能在朗格堡活下去的人大多知道怎么在短时间里判断对手的实力,意识到自己撞上了不好惹的人,带头的家伙骂骂咧咧地嚷嚷了几句,便悻悻地离开了。珀西松了口气,后退半步朝着刚刚救了她的那人欠了欠身:“谢谢您的帮助。”
“举手之劳而已,”那人文雅地回了礼,“您没事就好。”
狂欢节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响,光芒照亮了那人画着奇异纹路的面具,虽然整个市政广场都因为汹涌的人潮而嘈杂不已,但珀西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对方低沉的声音。即便身处遥远的异国他乡,珀西仍然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丝熟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有着颜色纯净的金发,但他的眼睛却不是萨莱帝国的贵族应有的深绿色。
“请问……”一个名字在她的喉咙里卡了很久,但最终开口的时候,她却没能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您可以送我回旅舍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那人的眼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这是一座危险的城市,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最好不要独自在夜里的街道逗留太久。”
这样的决定很正确,在离开了市政广场之后,珀西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是个心怀不轨的罪犯。他们当中有的人眼里带着贪婪的光芒,是那种会为了一块黑面包而割断任何人喉咙的暴徒,而有的人则漫无目的地徘徊着,是那种不需要任何理由,也可以抡起武器砸碎别人的脸的疯子,但不论是哪一种人,都有意识地不去招惹珀西和她身边的那个保护者。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罪犯,此时此刻正在筹划着什么她完全想象不出来的邪恶阴谋,然而对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让她放弃了那些紧张的想法。两人一路无话,但珀西一直期待着对方先开口,说些能让她确认他身份的话。
然而直到远远地可以看见那栋破旧的旅舍,那人都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他只是静默地走在她的身边,仿佛一抹漆黑的影子。珀西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下定决心猛地停下了脚步,抬头和那双面具之后的眼睛对视:“殿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和她想象中的情景完全不同,那人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只是叹了口气:“你该回家去,珀西。”
在整片大陆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对她说话,没有命令也没有威胁,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兄长对待自己珍爱的妹妹。珀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心底的欣喜和酸涩:“回去又能怎样呢?父亲和哥哥们都把我当成是棋子,还是一枚原本属于敌人,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用处的棋子。我逃走之前他们想把我随便塞给某个派的上用场的低等贵族,一辈子当一个和花瓶没什么区别的男爵夫人。”
现在的阿诺德或许已经没有了继承王冠的资格,但在过去,他曾经是萨莱帝国的下一任国王。
一位国王之所以能坐稳王位,依靠的不是头顶的王冠或是身上流淌的血脉,而是驭人之道,阿诺德在成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为自己以及帝国的未来考虑。当然,那时的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继承王位的资格会被别人抢走,如果事先察觉到政变有可能发生,他至少会考虑得更加周全一些。在离开萨莱帝国之后他没有想过那些曾经宣誓要向他效忠的人都怎么样了,但他挑中的几乎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总是知道要怎样明哲保身的。
不过如今看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聪明,至少他现在面对着的这个女孩身上的固执就远远超过了她的理智。
“回家之后你是安全的,”阿诺德考虑过很多寻找哈克家族弱点的方法,但珀西并不在他可以利用的工具的范围之内,“我现在不过是个四处逃亡的倒霉鬼而已,没有军队,没有权力,也没有王冠。”
“但这只是暂时的,对吗?”珀西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会回去的,我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认命。”
阿诺德试着编出一个谎来让女孩相信她应该回家去,然而到最后,他仍然没法说服自己对着女孩说谎。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板着脸,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冷酷无情一些:“即便留在我这里,你能做的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也足够了,”珀西微笑起来,“你很快就会发现我有多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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