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缩了缩脖子,低头去烧火,那老汉方才平息怒火,老二则是神气扬扬的大步走进屋子,关门读书去了,那老汉见状越发的欣喜,只觉得未来全都压在老二身上才有了奔头。

“愚蠢,愚笨。”老大小声嘀咕着,面带悲怆,“若是早听我的年前多买一些粮食,如今再出手那是几十倍的收入,灾荒过后粮食价格如此之高,竟是被生生的给错过了时机。”

“指望别人争气?自己不争气指望别人去争气,如此人生当真是如同嚼蜡,竟还有人如此执迷,当真是愚笨,俗不可耐!”

老大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不满,张白圭走上前与老大蹲伏在院子中一同烧火,四下打量,见那老汉在老二面前鞍前马后的伺候着,无暇出门方才与这老大聊了起来。

“这位兄台,方才无意中听令尊提起,兄台本是秀才之身,为何却做了个打鱼的营生?岂不是浪费前程?”

木头烧的劈啪作响,映着老大有些黝黑但颇为坚定的脸庞。

“秀才?都是虚荣心作祟,这天下之大,三百六十行,为何非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山野之人只觉得入了仕途便光宗耀祖风光无限,哪知道这官场的险恶和肮脏?一个小小的里正尚且能够三妻四妾良田百亩,何况为官乎?至于为何打鱼为生,也没什么可遮掩的,我既无心朝政,又不喜勾心斗角,只喜欢研究奇门秘术,太极八卦风水之说,本也能靠着给人堪舆风水相卦算命为生,奈何我这不开窍的老父亲思想守旧,却是只道这是装神弄鬼,却说有辱门庭,我又不能去与父亲硬碰,只得忙时打鱼,闲来之时研究天文术数与奇门八卦了。”

张白圭感同身受,想到了自己在太学院立下的志向,竟是与这位渔村秀才相差无几。

“方才我听兄台所说,似乎早在年前便看出年后的雪灾了,莫非这也是奇门术数不成?”张白圭问道。

老大不无得意的点头道:“自然如此。”

转而,他的神情再次落寞下来,嘴角透着自嘲:“只可惜,这些老辈思想顽固,直说我是不务正业,却并未放在心上,本来可以避免祸事,却是无人相信,如今只能靠着每日度过饥荒,真是可悲。”

张白圭肃然起敬,随手在灶膛里扔了一根木柴,那老汉见两人聊得火热,不由得狐疑的推门而出,见不争气的大儿子一副低落的模样冷哼一声,径直的向外走去。

“定然是去里正家了,说是今天有个什么文书要下达。”老大喃喃说道。

“哥,给我拿碗水来,我渴了!”屋内响起一阵吆喝,老二瞥着眼,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屋里就有,伸手就能拿到。”老大说道。

老二顿时火了,一拍桌子:“叫你拿个水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你信不信我告诉爹,让爹打死你!”

老大无奈,只能端着水送了进去,直到出来的时候见到张白圭诧异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兄台不要见怪。”

张白圭笑着摇头,“无妨。”

接下来,张白圭终于又问了一句今日所见的景象,听之前老大的言语,似乎他知道一些此中的内情。

果不其然,一提到那黑纱女子,老大无神的眼睛里顿时泛起了光亮,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这女子我知道,叫孟家女……”

原来,此地在数百年前是边塞要地,又处于官道是极为重要的驿站,所以摩擦不断,经常有大大小小的战争,死伤无数,而战争所留下的尸身又无法收走,这些村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尸身在这里腐烂,于是便自发的组成了一队搬尸队,每逢战事过后便由这些搬尸队将尸体抛下江水之中,随着尸身越堆越多,峡口较窄的地方便被尸身堵住,此地的江水便开始发臭,鱼虾泛滥成灾,却是无人敢再食用这些吃着死人肉长肥的水物。

渐渐地,众多村民都搬离此地,这里也就成为了鲜有人住的鬼村。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有人说看到一个黑纱女子乘商船顺流而下,将一具具腐臭的死尸打捞上船,说来也怪,那死尸刚一被打捞上去便立刻变成了身穿锦缎的纸人,如此日复一日,每当有战争发起,江中沉尸之际那黑纱女子便会再度乘船而来,打捞尸体,长久以往,越来越多的人都亲眼见到那女子出现,传说越来越神,有传言甚至说那是地府阎罗的孟婆,上来普度众生,引导不能转生的亡魂投胎转世的。

这一说法很快便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同,但后来又觉得称呼这年轻女子为孟婆不慎恰当,索性便将其改名叫孟家女,直到此处战争平息,这孟家女才渐渐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时隔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孟家女会以此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人世间。

张白圭咋舌,对那个被神话的孟家女产生了疑惑,虽然觉得那女人清冷孤傲,但若是这女子活了数百年依旧美貌如初,他是断然不肯相信的,如此,那传言定然有着虚夸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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