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头要往外张望,老板娘拉住了我,我觉她手冰凉冰凉地,看她时,她向我缓缓摇了摇头,她受到惊吓的模样,唬得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过了很久,林中除了鸟叫虫鸣,风掠枝桠之外,再无任何动静,老板娘才松开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仍心有余悸的道:“那是剑的破空声。”

我吃惊地看她一眼,慢慢从大石后探出了脑袋,一个活人也没看见,那个弟弟已经无法跟着哥哥去见识世面了。我走到两具尸体前,心想:“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转眼间就不知道喜怒哀乐了,若非老板娘相救,我终究不能逃脱。”

“好快的剑!”老板娘站在了我身旁,俯身查勘伤口,我也看见了伤口,伤在喉头,血已不再流,一剑分刺两人,两人没有一个在临死之前,叫出声来,连呻吟也没有。老板娘刚直起身子,扑通一声,忽然栽到在地,我一下慌了神了,探了探她鼻息,心中一宽,回头看了那兄弟两个一眼,便抱起她望林外走。一路磕磕绊绊,走了半天,才出得林来,迎面就是一条大江,心想这大概便是那掌柜的抛尸之处。

我实在无计可施,抱着老板娘温软的身子,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江走,江水波澜起伏,却是一条船也没有,一个人也不见。我心中又慌又怕,慌得是四顾无人自己又束手无策,怕得是担心她会忽然死在我怀里。我忽然觉得自己对她已生出些依赖,她清醒时,取笑也好,着恼也好,终归还是帮着我的,她昏迷了,留我自己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人走。

我机械地走着,全然不觉疲惫,觉着渴了,自言自语道:“老板娘你渴不渴?咱去江边喝些水好不好?你安心睡觉好了,我绝不会丢下你,我会找到人把你治好。”到得江边,轻轻把她放下,掬起江水喝了两口,头栽进江水憋着气,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令我怪异的是,竟憋了很久,也不觉气闷,似乎身上的毛发会呼吸了一般,憋得越久,越是感觉体内有股气流在到处游走,那气流游到哪里,哪里便轻快许多,只是还有许多地方它游不到。

我从水中抬起头来,一时间神清气爽。从身上撕下块布来,蘸了水在老板娘唇上搽了搽,她没任何反应。见她脸上从暗道里钻出来时粘的灰尘,被林中叶子上掉落的残雨,划出了几道印痕,便又洗了布块,给她抹脸。一抹之下,我惊得呆了,脸还是那张脸,似乎消瘦了些,几粒雀斑也不见了踪影,明明是同一张脸,此时却晶莹剔透,美得不可直视,比起那白婉儿,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我暗骂自己:“她现在生死未卜,你居然还在惊讶她的美色,还在比来比去,也太不是东西了。”拍了自己一巴掌,又深吸一口气,抱起老板娘,又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已离那林子甚远,远远地看见前头似乎有船靠在岸边,我喜出望外,向前奔了过去,没奔两步,踩到石头,脚一崴倒了下去,老板娘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竟成了我的肉垫子。我毛手毛脚要爬起来,猛地脑袋一疼,只见老板娘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又伸手往我头上弹去,我喜道:“你醒了?醒啦!哈哈哈哈……”

啪的一声,又弹一下,老板娘才哼道:“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我摸着脑袋,浑不觉疼,傻乎乎地大声笑道:“太好了,你醒了!”老板娘板着脸,眼里却有一丝笑意。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老板娘道:“你才要死啦。”我道:“那我死好了,你只要不死就好。”老板娘道:“你也不许死。”看了看我,又道:“我只是体内蝶毒发作,一时晕厥,你抱……抱着我走出林子时我便醒了,装着不醒,就是要看看你想把我抱到哪儿去,果然让我发觉了!”我道:“你可真会错怪好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为了救你,抱你走出这么远,裤子也划烂了,你瞧腿上这道道?碰到你那里,实是无心之失,还不是怕摔痛了你,着急抱你起来。”

老板娘看了看我烂成一缕缕的裤管,抿嘴笑了,又道:“你搽过我脸,为甚么拍自己一巴掌?”好像被人洞悉了心思,我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道:“这个,我没想到一个小麻子,竟会变成一个大美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一直未醒,我该紧张才是,心里却在拿你和别人比较,实在太不应该。”老板娘道:“和谁比较?”我道:“那位白姑娘。”老板娘道:“她生得更美些?”我道:“还好。”老板娘“哼”了一声,我马上道:“比起你来,还差得甚远。”偷眼看时,老板娘的脸色舒缓了下来,暗自庆幸自己见机得快。

我问道:“你要去哪儿?我左右无事,护送你去。”老板娘道:“你护送我?”我有些发窘,嘿嘿笑道:“我也知道自己本领低微,不过一路之上,打尖投宿,端茶递水,不也方便?”老板娘道:“这么好心?”我更显窘态,说道:“也不相瞒,我实在无处可去,索性跟着你,见见世面。不过你放心,我决不会有非分之想,更何况以你的身手,我也讨不了半点便宜。”我实在怕极了刚才老板娘昏迷时,那种天下虽大,却孑然一身的孤立无援之感。老板娘此时在我眼里,更像一根木头,一根我快要溺亡时,所能抓住的唯一的一根木头。更加难得的是,这根木头还香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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