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兄点头道:“人各有心,心各有见,勉强不来。”我道:“正是这个意思。”冯师兄道:“好在龙先生明日便回来了,先生回来后当然能护得公子周全,冯某也能卸下肩上的担子。唯恐再有不速之客来访,这最后一晚,冯某少不得打扰一番,与公子作彻夜之谈。龙先生人中龙凤,向来赏罚分明,他交代下来的事,冯某一定有始有终,半点不敢马虎。”他的来意再明显不过,马上就可以交差了,绝不能在这最后一夜功亏一篑。

一个精心制定的计划,可能因为他的小心,他的“彻夜之谈”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我忽然有些心灰意懒,淡淡的道:“师兄愿意长谈,在下原该奉陪,只是胸痛难当,委实没有精力。”冯师兄道:“楚公子尽管歇着,冯某坐坐便是。”我道:“师兄自便。”我露出一脸痛苦的神情,将失望之情尽数掩藏,缓缓闭上了眼睛,心中想道:“芸草儿说,我跳窗的时候一定要跳的快,至少要比冯承平摆脱拦截赶来的速度要快。现在瞧来,不要说跳窗了,大概连床也跳不下去了。”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停顿,有时候你心里的事情越多,时间反而会过去的越快,当你从自己的心事中猛地惊醒时,会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岁月不经意间的流逝,总是那么快,快得不可思议。芸草儿口中的“明夜子时”,在“咚——咚咚”的更声中悄然而至,我心中猛地一紧,然后感到一阵恐慌,脑中千军万马厮杀般的思绪,都因这恐慌而消失得干干净净。“咚!——咚!咚!”更声如雷,仿佛每一声都震在我的心头。“杀人不过头点地,计划纵然失败,也无非一死,好了不起么?这个样子活着,比死又好多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好像平静了一些。

更声在夜空中余音未尽,窗外忽然亮了起来,杜平眼尖,失声叫道:“失火了!”崔久道:“好……好像是宝库……”火光刚一亮,似已安睡的天香阁瞬间醒来,未曾安歇的人,本已安歇的人,也在瞬间做出了反应,来回奔走的脚步声,夹着呼唤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夜色。我心道:“来啦!”作出被吵醒的样子,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吵?”冯师兄稳稳地坐着,淡淡地道:“大概上回的客人没有见到公子的面,心有不甘,又夤夜来访。”我打个哈哈,说道:“有趣,有趣,师兄说话真他妈有趣极了。”若是一脚能将他踢出十万八千里,我绝不会只踢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里,若非他守在这里,骚乱结束的时候,我很可能已在高墙之外了,这时听他说话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忍不住口无遮拦起来,他却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不再说话。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宝库那边忽然传来几声喝骂,很快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第一组已被发现,已经和青龙门动起手来。从青龙门人众呼叫声中,可知邯郸八虎已经悉数到场。远远的只听青龙门的人大声呼喝,来犯之敌却寂寂无声,刀枪斧剑碰撞之声不时作响,忽然间碰撞之声密如连珠,然后又一下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令人窒息。那边情况不明,我心里忍不住想:“难道这一组这么快就全军覆没?还是邯郸八虎如此不经打?”斜眼向冯师兄瞥去,只见他双目似闭未闭,仍如一个佛法深厚的老僧一般安然而坐。

那阵安静很快便被密集的利器破空声打破,我知道这声音是利箭在空中快速飞行的时候所具有的独特的声音,这种声音的出现,也让我知道,名号里有虎的不一定虎虎生威,名号里有猫的不一定温驯可欺,邯郸八虎真的不经打,所以那人数不详,立场不详的弓弩手现身了!“明日子时,救你脱困”的计划,好像进展的很顺利,我应该很高兴才对,但是再看一眼坐在我床头的冯师兄闭目养神的样子,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琵琶骨未被洞穿之前,便是两个冯师兄坐在这里,我也不会太在意,可惜我的琵琶骨已被洞穿,更何况在不久之前,我还照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刀,虽然侥幸未死,却也废上加废,即便冯师兄不在此处,从床前到窗前的距离,对我来说已经无异于蜀道之难了。我不禁苦笑起来,心道:“你们一切都计划好了,有围点的,有打援的,有先发的,有断后的,费尽千辛万苦把船停到了渡口,却为什么会想不到,这个渡河的人压根就上不了船?”就在我思潮如涌的时候,门外走廊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一点也不轻,似乎并没有要刻意隐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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