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文明殿。
翰林官员弹劾工部朱侍郎的奏疏一早就经过通政司递到了皇帝的案头。早在归宁之后,白熙就悄悄派人收集了朱思温的把柄,事无巨细,连他几时入青楼出青楼都差得清清楚楚。朱二少爷玩儿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只有称霸城南戏班这一点把柄。翰林官员得了她的指点,一手文章写得那叫一个洋洋洒洒,真是观者伤心,闻者落泪。
“朱泉。”皇帝念着手里的奏疏,“老大在刺史任上贪污河道公款使大堤决口,老二侮辱良家女子致对方自杀、以巨款收买戏班,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工部侍郎朱泉战战兢兢出班:“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赐罪。”
河道失修,他以工部侍郎职权压下,竟然被人扒了出来。
而这侮辱良家女子之事更是发生在他的内院,朱思温看上了自己大哥院中的婢女,索要不成就强行逼奸,这女子倒是刚烈,跳井自杀。这女子是卖身的婢女也就罢了,偏是个签协约的良家子,本朝律法,若非卖身为奴者,主家一概不得擅自打杀。
此事一出,他当即处理了尸体,又以重金封了女子家人的口,这本是他深宅大院里的秘辛,却在今日被人扒了个底儿朝天。
他想着,区区翰林弹劾,左不过就是些无凭无据的小事,三言两语定能搪塞过去,再加上自己背靠七皇子这棵大树,定然无忧。不想对方的矛头是对准了自己的儿子,而且刀刀见血杀人诛心。
“党争”两字划过朱泉的心头。
“陛下,春闱在即,罪臣自知罪无可赦,请陛下罢臣官位,除去臣春闱副主考职位。”朱泉跪地,将手中朝笏横置于地,叩首。
皇帝的神情闪了闪,此话的弦外之音他当然听得出。三皇子刚刚倒台,原定春闱主考礼部尚书受牵连致仕,中书省议决,以六部尚书中资格较老的吏部尚书和工部侍郎朱泉为正副主考。吏部尚书是太子在东宫时的老师,为人方正清廉且颇有文名,做主考是再合适不过的,至于朱泉,则是作为七皇子的人制衡太子的势力。如此方能不使通过春闱进入朝廷的寒门官员落入太子的掌控。
“请陛下念在朱侍郎忠心皇事,办事还算得力的份上,从轻追究他教子无方过失。”一位御史出班。
言下之意就是只追究他儿子过失了?
轻纵朱泉,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春闱是寒门子弟的入仕通道,朝廷以此维护寒门利益,并制衡官宦世家。断断没有任用仗势欺人以权罔法之人的道理。
一名须发灰白的老臣出班:“臣同中书省平章事梁冀启陛下。春闱正副主考经由中书省已决,但是尚未行文六部。是否更换副主考于朝野舆论无关。”
梁冀公然说出主考名单尚未公布之事,那就是在告诉皇帝,此时换掉朱泉是无伤大雅之事,釜底抽薪。听闻梁冀此言,不少官员情急之下连连请求皇帝从轻发落。
“启奏陛下,朱家子以民欺人,其后必有家人撑腰,请陛下为冤死的民女做主,严惩奸凶,以正朝纲法纪。”上疏弹劾的翰林官员群情激愤。
“没错,启奏陛下,朱侍郎一年俸禄不过区区二百多两,他的儿子却一掷千金捧一个戏子,难道朱侍郎能说自己没有贪赃枉法?”翰林不依不饶。
淡淡的日光从殿门射进来,投在这些站在门附近的年轻官员的绿袍上,原本低极的绿袍仿佛因此而拥有了不可阻挡的权威。
文明殿大殿内无法照到阳光,朝中大佬的身影都隐在昏暗的光幕中。在这晦暗不明的光线中,龙座上,皇帝的目光鬼火般闪动。
在场的大佬们揣摩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各个乖巧地将头埋着不说话。
皇帝冷冷地斥责:“教子无方,那就回家去学。至于你那个儿子,按照律法,该治什么罪就交给大理寺处理。”
“陛下!求陛下看在臣为了大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臣一命!陛下。”朱泉浑身颤抖,连连叩首。
“拖下去。”皇帝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让殿前金吾卫将人弄走了事,“工部一连罢黜两人主管,尚书省议一下,调个人过去。”
“遵旨。”尚书右仆射道。
处理了朱泉,皇帝很快便下了早朝。
“燕飞来,啄皇孙。怕是有人觉得朕老了,迫不及待要同室操戈了。”皇帝由内侍太监王奉恩服侍着在福宁宫换了常服。
“主子是万岁,怎么会老。”王奉恩为皇帝系上玉带,“主子是系万民于一肩,承千钧如无物的活菩萨。”
“就你会说,朕这个皇帝换你来当啊。”
“奴婢是个胆小的,陛下万万不要吓奴婢。”王奉恩为皇帝奉上点了墨的朱笔
皇帝在龙案前坐下,翻开弹劾朱泉的奏折批了几个字后丢到一边。
又处理了两本奏折,小黄门进来禀报说金吾卫将军林和忠求见,皇帝搁下笔。王奉恩与一众宦官宫女立刻退下。
“臣……”林和忠行了大礼。
“免。”皇帝抬手虚扶一下,“有何进展。”
林和忠奉上一个信封:“回陛下,臣审过死牢中的狱卒与司官,罪员自杀前夜,曾有一未及弱冠的少年进入其中探视罪员。经过狱卒的描述,很可能是失踪的平阳侯世子吴宇。只是臣想不明白,这吴宇之父已然失了兵权,他为何还要参与此事,又为何有这样的能力参与。”
“眼见未为真,耳听也非实。”皇帝道,“那个吴宇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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