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破窗呼呼灌入,吹动桌上灯火乱晃。

初妍裹紧斗篷,靠坐在床头,昏昏沉沉中忽然觉得有人在推她。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了宋炽黑而亮的眼眸。

她迷迷糊糊地叫了声“阿兄”,抬手覆在面上,难受地道,“我身上好热。”

宋炽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眉头微皱,见她眼睛半闭不闭的,又要睡过去,开口问道:“你的换洗衣服在哪里?”

初妍雾蒙蒙的桃花眼从指缝中露出,愣愣地看向他。

一副没清醒的模样。

宋炽温言又问了一遍:“你的换洗衣服在哪里?我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你的衣物。”

初妍道:“我不知道。”

宋炽问她:“你既然住在这里,怎么会一件衣物都找不到?”

对啊,为什么?初妍脑袋疼得厉害,晕晕乎乎的,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呆呆地看着宋炽:“为什么?”她纠结地揉着脑袋,红红的眼睛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红蓼,常妈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痛苦地按紧了眉心。

宋炽见她烧得糊里糊涂的,默了默,放柔声音:“无妨,你病着呢,想不起来就休要再想了。”他拉开她按着眉心的手,从旁边捞起一块用凉水浸过的帕子,覆在她的额上,又将一堆衣物丢在她脚边,说了声:“先将就换上吧。”转身走了出去。

额头的凉意让初妍清醒了几分,她勉强坐直身体,拿起脚边的衣物。

是宋炽的衣服,她一眼就能看出。雪白的松江细棉布毛边中衣,灰扑扑的细葛布外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下摆几乎到膝。这是宋炽贴身的衣物。初妍心中窘迫,却没有别的选择。

再难堪也总比没得穿好。就是还觉得冷,又冷又饿。薄薄的中衣和细葛布袍子丝毫抵御不住早春的料峭。

初妍重新将斗篷裹上。斗篷内衬是皮毛,不易沾水,用帕子擦一下就干了。否则,这么冷的的天,她只有选择把被子裹身上御寒了。

做完这一切,她几尽虚脱,正打不定主意,该躺下还是讨杯热水安抚空落落的肚子,敲门声响起。

她忙将换下的内衣团成一团,藏了起来,这才说了声“进来”。

门帘掀起,人未至,一阵香味先飘了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短衣打扮的少年端着一个托盘走入。

是宋炽的长随平安,性情最为活泼。

平安一眼就看到了无力地倚在榻边的初妍,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小姑娘生得是真好,纵然面带病容,形容狼狈,从骨子里透出来妍媚之姿却未损半分。

他不敢多看,垂下头,脸上带出三分笑,恭敬地道:“姑娘,小的捉了两条鱼,做了碗鱼汤,又从大人的干粮袋中匀了一张饼出来,姑娘休要嫌弃。”先前的香味正是从盛着鱼汤的碗中飘来的。

初妍愣了愣,才想起她先前为了搪塞宋炽随口说的“饿了”的话,没想到宋炽还真叫人准备食物了。

平安将托盘在榻旁的小圆桌上放下。

初妍已经饿得快失去知觉了。换了从前,鱼汤味腥,饼子粗粝,她是断断咽不下的,这会儿却顾不得许多。

大多数时候,她很能随遇而安,纵是高烧之后胃口不好,还是认认真真地,一点点把这些食物全咽了下去。

隔壁堂屋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她隐约听到几个熟悉的词:保定、军粮、通判宋炽在和人商议的,是永寿六年的那桩惊天大案保定军粮舞弊案?

也是,她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宋炽,正是由于他奉皇命来保定查办军粮舞弊案。

初妍没有多在意,随着食物吃下大半,她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她居然有饱腹感!

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可能获得饱腹感?难道真是死后的梦别具一格?

一墙之隔的堂屋灯火通明。

漆迹斑驳的四仙桌旁,有两面坐了人。坐在主位的宋炽依旧一身大红官袍,清姿玉颜,神情温煦,一手搭在桌沿,指尖落在桌面一张染血的信纸上,面露沉吟。

才将信呈上来的李虎许久没等到宋炽的反应,疑惑地往信上看去,顿时呆住:“这,大人”信上一片空白,竟是一个字都没有。

信是从刚刚被射杀的保定府通判钱霖中衣的暗袋中搜出来的,信封上不落一字,以三道火漆密封,他们原本抱了很大的期望。没想到里面竟空无一字。

难道,他们上当了?

宋炽却忽然笑了,将信塞回信封,放到袖中收好,吩咐李虎道,“今夜警戒加一倍。”

李虎满头雾水。信既然是空白的,对方根本没必要来抢夺啊。大人何必这么谨慎?

宋炽没有多解释,看向坐在他右手位身材瘦削的中年文士:“楚先生,你和他说。”

中年文士名楚天际,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无奈时运不济,屡试不第,身体也败了,不免心灰意冷。后来被宋炽的师父明衍大师举荐给宋炽,名义上是账房先生,实则充当了幕僚谋士,极得宋炽敬重。

听到宋炽点名,楚先生捋须道:“听说有一种特殊的墨水,需要用专门的药水才能显出字迹来。”

李虎这才明白过来:楚先生的意思,这封信是用特殊墨水写的?也就是说,这封信是有用的?

他精神一振,再不迟疑,大声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飞快地退了下去。一边心中感佩不已:大人不愧是大人,虑之有理,信既然是真的,对方狗急跳墙,多半会连夜来争夺,他必须尽早加派人手做好守卫才是。

楚先生目送他离去,转向宋炽,目露忧色:“大人,这药水”没有药水,他们拿到信也是一纸空文。

宋炽道:“我心里有数。”

楚先生便没有再说什么。宋炽年纪虽轻,却做事老到,行事素有章法,他既说了心中有数,必定是有了办法。他犹豫了下,又提起另一件事:“隔壁那位小姑娘”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