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惦记着生辰那日先生要从辽国回来,是安特地每日拘在家里,将这一年的大事重新让云娘考较了一番。谁知后来又传了信回来说辽国皇后的父亲殁了,他们一时耽搁在那里恐怕回不来了。
是安常常吁出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的苦功白费了。
云娘正细心在烘烤一块饼茶,待将那茶饼用高温翻动一直到仿似蛤蟆背的样子,李乙忙接过去趁热包好,以免茶香散尽。
是安伏在炉子旁边,使劲吸着因烘烤散发出来的茶香味,感叹道:“嗯~又有香茶吃了。”
云娘一边嫌弃着“去去~别烫着”,一边又问她:“你可将今年的出项都看过了?”
是安也想上手去烤那饼茶,“看了也白看,总之是入不敷出的,便是五六月那场涝灾便不知花费了多少,不说从库里出去的,单各地方也捐着。年初官家病着,他们蠲免了被灾田租和倚阁税,计司哪还有钱?有钱也还不上我们的,何况还有每年的岁捐。”
云娘轻拍她的手,“看给你烧着,别添乱。”
是安只好就了手又去看李乙将烤完放凉了的饼茶用纸细细地包好,谁知她身子才探过去,李乙便推她道:“官人还想不想吃茶了。”
是安只好悻悻然执了团扇坐到云娘烤好的饼茶边,替那茶饼轻轻地扇扇凉。
“我看前些时候的邸报上,新换了益州的太守来做计相”,云娘听了是安的絮叨,跟道。
是安朝炉子上正烘烤着那一饼茶看过去,云娘的手法极快又极稳。
“你说起这个,”是安也想起来,“我倒很想见见这人。”
云娘不明白,“见他?他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吗?”
茶香虽诱人,一直这么烘着,人也觉得热气蒸腾。是安扔了团扇,将两手往后一撑,瘫坐道:“富相读了他上的一个漕运策书,官家觉得甚好,已着手叫施行了,我大略看了看,也觉得甚好。”
“我知道,是汴河!”李乙插进来一句:“我出门去买果子,看到街道司的人在清理汴河,说是汴河要通漕运了。”
云娘笑道:“通漕运?又忽然想着通漕运了,通漕运拉粮食啊?”
是安点了点头,“是啊,拉粮食啊!……所以又要出钱喽……”
“真拉粮食啊?再说了通漕运也要内藏司出钱吗?”云娘将最后一块烤好的饼茶放到一边晾起来。
是安摇了摇头,“不是说了计司没钱了嘛!再说了通漕运不用掏钱,买粮食总要掏钱啊!”
果不其然,同是安的生辰贺礼一同送来的,还有太常寺送来的抄件。
“出内臧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钱十万贯,下河北市籴军储。”
是安拉了拉自己的领巾,问云娘道:“这素罗好生轻便舒服,何必用它来做这个,我用丝绢的也很好。”
云娘替她穿好靴子,又抽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替她擦拭靴底的一点灰,直到满意了才直起身子,先回头望了一眼,见侍奉的小婢们早退出去了,这才说道:“放心用吧,便花的那些钱,多少这四经绞罗也用的起了。”
是安自己扶着方心曲领,眼睛在大镜子里来回的逡巡,“我才不信你们忽然舍得花官中的钱去私办这些,是大内送来的?”
云娘嗤笑道:“我们如何舍不得?你平时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是省俭着来的,偏这会儿了说这个话?说来,这个确实不易得,但也不是大内送的。”
是安自己抻了抻两肩的袍服,“不是大内送的?那总不会是长安送来的吧?”
“也不是……”
“官人,狄相公派人送了东西来”,李乙在门外喊道。
“我出去看看!”是安也顾不上云娘在说什么,提了袍子三两步抢到外间去。
李乙胸前抱了好几个礼盒来,是安也顾不上,直接问,“哪个哪个?哪个是我叔父的?”
李乙先将礼盒一齐放在桌上,然后抽出其中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道:“便是这个!”
是安忙打开去看,怎么是袖箭啊?不是说了弓弩箭吗?
云娘也凑过来一看,“好漂亮的梅花袖箭啊,”她将箭匣拿起来,抽出其中的一支箭来瞧,“,端的如此精细,呀,官人你看这箭身。”
是安将那漆黑的箭筒拿起来摸了摸,不乐意道:“又没有弓弩箭厉害,我都同叔父说了我想要弓弩箭了,还做袖箭给我……”
云娘见她有些不乐意,指着她手里的箭筒提示道,“你看这是什么字?”
是安早看着了那烫金的“狄”字,噘着嘴:“匠人镌错了字也不知道,送给我的不是应当镌个‘程’字吗?”
云娘将手里的箭杆提起来,促狭道:“你不看看这箭杆吗?”
是安便伸了手去拿,朝箭簇看去,“果然箭簇较重”,又看了看箭匣,一时又笑道:“十二支,好吧好吧,虽然不是我要的弓弩箭,但是我叔父给我的生辰礼,无论是什么我都很喜欢”,说着便喜不自胜的将这袖箭装拢好,抱了盒子就往寝室跑,“袖箭也好,袖箭可以藏在袖子里面不给旁的人看到嘛。”
云娘和李乙相视无语,有什么好藏得,左不过在床底的箱子里,谁能抢去不成?
“快些吧!车驾都备好了,官家在宫里等着呢。”
是安在坤宁殿同官家与圣人娘娘用了饭,又各自赐了礼,是安一一谢了。圣人娘娘总要问过她素日起居,是安也一一回了。
闲谈间,圣人娘娘又说起起秋日击鞠的事情,“富大娘子说,程侯击鞠尤其好呢!”
是安谦道:“仰赖官家所赐宝马,大概其他世家子弟也肯多谦让臣而已。”
圣人便朝官家笑说:“我前些日子见了富大娘子,还同苗妃他们说笑,若能在大公主出降前也邀一次击鞠便好了。”
官家听了,手指朝是安笑道:“若真办这一场,便不许她去,只叫她蹴鞠去,若因着朕的御马叫她夺了彩头,更由着她的性儿了。”
是安佯气道:“圣人娘娘看看,官家这是偏疼女儿呢!明知臣蹴鞠差些,还偏要臣蹴鞠,便是怕臣夺了驸马都尉的风头,叫公主脸上无光呢!”
圣人也恍然道:“官家所虑周全,倘若叫真你夺了驸马都尉的风头,我也觉得不妥,不过……”圣人又朝官家笑道:“我记得安儿明年便要束发了,那日里,北海郡王妃同我说起公主的婚事,说起程侯来喜欢的什么似得,很想让官家为她家五娘子定下这门婚事呢!”
嗯?是安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什么?她刚刚在说什么?
官家的笑容也渐渐收了回去,眼珠不停地晃动起来,片刻后,是安才反应过来,不由“嘶嘶”地发出声音,想说点什么打破这个正在僵化的局面?她迟疑着要张开嘴。
“她家五娘子多大了?”官家捧了茶碗,端在手上。
圣人也觉察出气氛的微妙来,推道:“确是小了点,说才九岁,我也只说不急呢!”
是安悄悄吁了一口气出来,还没仲针大的小姑娘着什么急呀?
官家听此,神色明显轻松了许多,他低头轻轻啜了一口茶,道:“那急什么?我们安儿也还小,这些事,再过几年也无妨。”
是安眼观鼻,鼻观心,拿起茶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圣人同官家倒不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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