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
一个小道士急急忙忙的跑到道观内院,穿过一道小门,就开始叫嚷,喊了几声之后并无人应,这小道士更急了,在浮云观内院左右张望,四处翻弄。
“诶诶诶!”在小道士的没有想到的地方传出此时他最想听到的声音,犹如天籁,“我说,你找什么呢,弄得叮叮当当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师叔,你怎么到树上去了!”小道士仰着头问道。
伍桐把脸上的书拿掉,微微睁眼,旋即就被阳光刺的闭上,这刚刚入春,江南道午时的阳光便极其刺眼了,晌午的休息刚刚开始就被人打扰,现在脑子正迷迷糊糊的,口齿也不清晰,“树上凉快些。”
“师叔,您赶快下来吧!”小道士急道。
伍桐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下,歪着脑袋看着树下的人,废了好大的劲才认出那张脸,十四五岁的小圆脸,头发被扎成髻子,一袭青色道袍看起来没有仙童之气,倒是有些可爱,“静徐啊,你找我有事吗?”
“师叔,太师父嚷着要吃饭,我来请你过去。”静徐说道。
“不去。”伍桐在树上伸了伸懒腰,“今日不是正庭做饭吗,让你太师父找他去!”
“不行啊,太师父吵着要吃红烧肉。”静徐想到太师父没有气质的叫嚷,又想起正庭师叔威胁自己的样子,急的都快哭了,“正庭,正庭师叔也不会做红烧肉啊!”
伍桐一听就笑了,“老头都多大岁数了,胃口还真是好!你也是,正庭让你来找我你就来找我啊,你怕他揍你,就不怕我也揍你!”
“欸,等会儿,老头出关了?”伍桐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忽然说道。
“是,太师父早上就出关了,现在在大殿和我师父、师叔说话呢。”
伍桐从树上慢慢爬下来,道袍被弄得褶皱,再加上长到肩膀的杂乱头发并未束起,这样看起来还有点隐士风采,伍桐转过头看了一眼刚刚下来的树,心中暗暗发虚,这玩意儿还真是上去容易下来腿都打颤,装作拍拍身上的尘土来掩饰腿软,伍桐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你啊,你咋就不敢和正庭干一架呢!”
“小师叔你不也害怕正庭师叔吗?”小道士低声咕哝。
“啥?”伍桐斜眼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小道士急忙摇头,被正庭师叔威胁是挨一顿揍,但要得罪小师叔可是要被弄好长一段时间的,他处于道观底层,这二人他谁也不敢得罪啊。
“我去大殿。”伍桐摆了摆手,指了指后山,“你到后山给我取一罐蜂蜜来。”
“是!”静徐应道,跑了两步,忽然立住脚,回过头问道,“一罐?”
天知道他们为了弄这些蜂蜜费了多少心神,给蜜蜂喂了一冬天的蜜糖,这刚刚开春,山上刚有野花,这才算是有了蜜源,可这也没多些日子,小师叔让他们拿出一罐蜜来,杀了他们也做不到啊!
“哦,不好意思。”伍桐看着静徐的表情也想到了什么,毕竟这蜜蜂是他牵头的,这不过一直都是这几个小道士管的,看着静徐那张惊恐心痛到想死的脸,伍桐也知道自己刚才是狮子大开口了,犹犹豫豫的想了几息,伍桐很没底气的问道,“那,就取一点给老头尝尝?”
静徐不接话,要是真拿了一点,正庭师叔的拳头可不会闲着了。
“那你看着拿吧。”伍桐看着静徐的脸色,忍着笑说道,“别被正庭揍就是了。”
“是。”这一次静徐跑的速度明显比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伍桐双手放在脑后,慢慢的走着,老道士出关了他肯定是要去的,老道士姓李,号元淳,是王盘山浮云观的观主,好像还是什么真人,生的那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长得很像苏有朋版本《倚天屠龙记》的张三丰,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道士救过他的命。
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半年多了,当初在差点冻死的时候被老道士发现,老道士不仅救活了他还给了他一个栖身之地。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之后,他花了三天的时间通过自己读过的无数网络小说判断,自己确实是穿越了,而且是一个未知的时代,他对历史很感兴趣,虽然他是一个理科生,大学专业学的又是心理学,他的文科成绩很好,对于历史他了解的要比一般人多一些,加上上大学之后晚来的中二病,也看了许多神神秘秘的玄奇书籍。
就算对历史的了解只局限于表面,伍桐还是知道商鞅是咋死的,逃亡的时候没带身份证被店家给举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带身份证是会死的。在这里,没有户籍的可是黑户,要被抓去见官的!作为一个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他那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被抓去给别人当替死鬼。
所以伍桐捋清一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求老道士为他弄一个身份证明,他可不想刚穿越过来就被砍头,那在穿越界他可就有名了,为了避免这件事,他一定要得到一个身份,哪怕是道士他也认了,为此他不惜压榨自己的记忆力,想通过诓忽悠道士来达到目的。
伍桐将抱朴子中几段较为好记,而且是他现在还能记住的句章在老道士身边念叨了几句。登时就给老道士激动的差点羽化登仙,连忙写了张条子,让大徒弟正和去秣陵城中给伍桐入籍,自己则急忙闭关参悟。
这速度看的伍桐是一愣一愣的,自己软磨硬泡了半个多月都不给办的事情,被几段有上句没下句的抱朴子忽悠瘸了,可这老道士明明走的是内丹路子啊,抱朴子这种讲外丹的经意他竟然能懂?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还是闭嘴好了。
老道士在这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他就写了个条子,伍桐就成了在编的道士,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度牒,上面写着的是自己的名字,伍桐暗下决心要做老道士唯一舔狗。
“老爷子,您终于出来了。”伍桐走到大殿,站在门口打着招呼,正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往山下走去,他扫了一眼只以为是香客,并未在意。
几个月没见,这老头脸色红润,容光焕发,让伍桐觉得这老头不是去闭关而是去冬眠,毕竟闭关的时候正值初雪,出关正值入春,看着老道士年纪挺大,皮肤红润双眼晶莹身子骨极其硬朗,伍桐初步判断打自己两个应该都没问题,是不是睡觉多了时间就跟着你一起停留,伍桐决定要向老道士学习,以后每天要睡十二个时辰。
“伍桐啊。”老道士眨了眨眼,眼巴巴的看着他。自己可是解决了他的户籍顺便还让他入了教,这顿红烧肉妥不了了吧。
伍桐穿着浮云观的道袍,头发有些杂乱,因为刚刚睡醒神情有些恍惚还带着一股子慵懒的废柴劲,看起来比道士还像道士,望着老道士的眼神,他心一软,“老爷子,今日您出关,想吃啥我都给您做。”
老道士点了点头,这个半年前捡的奇装异服的小子不仅做饭好吃,还会弄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懂得很多乱七八糟的知识,自己与他相处不过两月,这小子的懒和滑他都见识了,没有什么上进心,总想起一出是一出,虽是任性了些,但心性却不坏,如果不是这小子念叨的几句话让自己隐隐有些感悟急着闭关领悟,他的身份证明也过不了多久就会办理的。
“见过太师父,师父,四位师叔。”静徐捧着一小瓶蜂蜜走进大殿,先向几位师长行礼,然后默默站到伍桐身后,将手中的瓶子递给伍桐。
伍桐看着这小瓶子,瓷的不大,特别像电视剧里装毒药的那种,他打量了几眼,总觉得这里面装的不是蜂蜜而是鹤顶红,掂量掂量瓶子,他微微后仰低声问道,“就这么点?”
“哎呀我的小师叔啊,您多长时间没去过后山了,就这点还是我差点和静来师弟差点翻脸才弄到的。”静徐轻声急道。
“静来怎么这么抠呢,这以后要送给香客,他不得气死?”伍桐反问道,不去看静徐的表情,他拿着小瓶走到老道士身旁,“老爷子,这是你闭关的时候我们弄得蜜蜂,现在已经出蜜了,这是第一茬,我让他们取了一些,让您尝尝鲜。”
自从静徐进来与伍桐说话的时候,大殿中几个人的视线就一直在他二人身上,伍桐说完,几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去年这小子就说过只接受香客的香火钱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弄些东西送给香客也好,这蜂蜜还有后山开的几亩菜园子,除了浮云观的自用,剩下的都是送给香客的。这刚刚开春,菜园子刚播下种,可山花已经开了不短时间了,如今也出了不少蜜,只是他们几个二代师兄弟最近少去后山,这都是伍桐和三代弟子弄的,他们只是听说过,今日才真正见到了。
“喝一点尝尝就行,这东西特甜,齁嗓子。”伍桐看着老道士仰起头直接就往嘴里倒,又嘱咐了一句。
老道士放下小瓷瓶,咂吧咂吧嘴,“真甜!”
四个二代弟子站在一旁,两个面色不改,一个岁数最小的打量了几下,缩了缩头不敢说话,正庭也不敢去抢师父手中的那瓶,只敢过来找伍桐,大大咧咧的搭着伍桐肩膀,“师弟,那蜂蜜给我们也来点呗!”
“现在不行。”伍桐摇摇头,“就这点都要好几天才采回来的,花开没几天,存货也不多。”
正庭瞬间变色,“这么不够义气。”
“不是不够义气,是真的不多。”伍桐苦笑道。老道士四个弟子,和俞庭榭,就这个正庭做事不管不顾,说话也很是随意,弄不弄就暴力威胁,他又打不过,一般他见到正庭都是绕道走的。
“正庭,不要为难伍桐了。”老道士给伍桐解了围,又问道,“这蜜蜂是哪里来的?”
“浮云观有善信是养蜂的,我去他家挑的,弄了几个月,总算是在花期前都弄好了。”伍桐说得简单,其实是真的简单,他养蜂的功夫是学自外公,十多年来养蜂的技术都忘得差不多了,好在还有些印象,去了养蜂的善信家中随意指点几下装装大头还成,这一装完,那香客恭恭敬敬的送上蜂后,养蜂用的蜂箱、蜂片都是香客给他的,到了王盘山,又都是三代弟子在弄,伍桐的功劳就只有弄到蜜蜂,当然简单了。
“哦。”老道士点了点头,“你当初和我说过养蜂的事情,可你为什么想赠善信们蜂蜜呢?”
和俞庭榭四个二代弟子也看向伍桐,师父曾说伍桐最有逍遥风范,做事不拘一格,却一言一行皆有道意,论起道来老道士可能都不是对手。
“香客上香,这香火钱是赠予我们不假,他们也不容易,光是这么收着,总觉得不好意思。”伍桐挠了挠头,又道,“上香的众信,一是富贵人家求个吉祥,二是百姓求个盼头,赠之蜜糖,对前者用处不大,而对后者而言,生活本就苦难,一点蜜糖也可以让他们得一个盼头。”
“善。”老道士拍手笑道。
“老爷子,那我去西市买些食材,您啊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晚上给您做顿好的。”伍桐说完冲着静徐招了招手,“走,去集市。”
静徐看向他师父正俞,正俞点了点头,静徐才向太师父、师伯师叔们行礼退出大殿。
李老道士看着跑下山的伍桐,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笑着。
秣陵,是大周的最重要的城镇,地处江南道,而江南道是整个大周的米仓,江南乱则大周亡,所以秣陵的地位越来越高,二十年前大周天子的胞弟靖王封邑江南道,江南道二十年安平无事,发展迅速,加上地理位置极佳,秣陵的气象已然不弱京畿,各国客商来往不绝,各种店铺鳞次栉比,大周之富可见一斑。
王盘山距秣陵足有二十里,下山步行要一个多时辰,好在伍桐与静徐的脚力还算可以,未时正就到了秣陵城西门,城门卫验了度牒。
“小伍道长,今日又是您下山啊。”西城门校尉冲伍桐打着招呼。
伍桐也笑着回道,“张六哥,今日又是你当差啊。”
张校尉摆了摆手,“我是西门校尉,每日都在的,不只是今日,明日后日都是我。”
“也是辛苦。”伍桐笑着拱拱手,“我这时间紧,今日就不叙了。”
“好说,有时间我去浮云观找你,真人身体还好?”
“今日出关了。”伍桐说道,“我这次入城就为这事,老头嚷着吃肉,来买一些。”
“那您快些去吧,别怠慢了真人。”张校尉脸色一凛,拱手送道。
“进城了。”伍桐摆摆手,招呼静徐入城。
伍桐轻车熟路的走到西市,此刻市集上依然熙熙攘攘。
“张哥儿,你又去卖字了?”伍桐向一个瘦弱书生打着招呼。
“邢五哥,今日是你巡街?我买些东西,好好好...”伍桐向捕快猛地招手。
“诶!六婶!”伍桐忽然站住,向一旁的小贩走去,他蹲下身子,“六婶,您家里有没有多余的菜籽啊?道观种了一些菜,还差几根垄没播种,您再给我点呗!”
六婶笑了笑,转过身去了几个小口袋,“小道长还是这么客气,菜籽有的是,小道长想要多少就拿多少罢。”
“那六婶,我可就不客气了。”伍桐笑了笑,用几个小布袋装了四五种菜籽,“谢谢六婶!”
“郑大哥,切二斤五花肉!”到了肉铺伍桐喊道,静徐跟在他身后,一脸疑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了来了!”郑屠户在一旁磨着刀,听到叫喊先是应道,然后转过身站起,如同一堵墙,他往铺外看了一眼,然后尽是横肉的脸堆满笑容,“哟,小伍道长来了,好些日子不见您了。”
静徐看着小师叔与屠户有说有笑的唠了两句,然后小师叔指了指肉,屠户给师叔切好用油纸包了递过来,他急忙接过,看着伸出手接肉有些发愣的小师叔,静徐看了看手中的麻绳系着猪肉,又抬头看着小师叔,“小师叔,我拎着吧。”
“也好。”伍桐点了点头,“郑大哥,那二斤肉多少钱?”
“算我给师父的。”郑屠户笑着说道,将剔骨尖刀砸在案板上,颇为豪气的说道。
“这怎么行。”伍桐摇头说道,从腰带上取下钱袋,也没有数,估摸有四五十文,递给郑屠户。
“别别别,小伍道长,这钱就不用给了。”郑屠摆手急道,又将钱推了回来。
“不成。”伍桐摇头,将钱放下,正色道“郑大哥,这钱是一定要给的。”
“走了,静徐。”伍桐叫了一声,“郑大哥,告辞。”
静徐跟在伍桐身后,在西市这一路,他见到要送菜,要送油的,要送野菜的,无数商户百姓见到小师叔都会招呼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物什递向小师叔,叫他尝尝,莫说师父了,便是太师父也不会受到这样的爱戴吧。
忽然,静徐停下脚步,看着回过头有些疑惑的伍桐问道,“小师叔,方才两位善人,一位赠菜籽,一位想赠肉,为何师叔您只给卖肉的那位善人银钱啊?”
伍桐没想到静徐这一路沉默寡言,想的竟是这件事,他笑了两声,说道,“那是因为郑大哥是以卖肉为生,而六婶不是以卖菜籽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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