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猜,塞菲是不是已经赶在天亮前喝完今日份的红茶,更衣沐浴欣然入眠了?”卡特视线不离走在最前方的格雷尔,他面无表情地冷嘲热讽,一半是为了打破自认为尴尬的状况,一半则是想确认当下的情况——比如塞菲的异常,比如他的异常可能导致的影响。
格雷尔没有回过身给予回应,要别人在黑暗环境下看他的字并不利于交流,况且他手中还拿着那柄厚重的大剑——虽然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但也不方便他进行书写。
而法娜,她轻飘飘杠了一句“塞菲睡前不用茶点”。
少女有些心不在焉,平摊手掌停留在一片飘落的羽毛下。等羽毛穿过手心消散于半空,她再抬起头来,发现森林中的道路逐渐开阔,那些光所化作的虚无羽毛却愈发稀少,穿过叶片落下的月光与更多的阴影逐渐取代了白鸟之径,这也意味着他们离斯卡雷特更加接近。
白鸟之径在红渊区域越深处便越紧密且明显,在接近柱的影响范围内,便趋向扩散并减弱。
“塞菲从什么时候开始能使用灵装的?”斯卡雷特人几乎都知道这位伯爵之子不善驱动灵素,但周遭的人包括卡特就更是了解,是塞菲的灵刻本身出了问题。
“我想他可能只是……在压力下克服了症状——嗯,或许是这样。”法娜回忆着老师红渊爵的教导,似是而非地蒙混过关,一边颇有些心虚地按了按帽子,自然也是心知塞菲的情况实在不大可能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而产生变化。
灵刻缺陷在米娜谢尔虽然罕见,但并非绝无仅有。
红渊爵对外宣称的,是调律法修习不当导致的回路萎靡,而实际情况则是根本无法生出回路。经过数十种或古怪或残酷的治疗手段后,得到的结果是“需要匹配的根源,在获得根源前无法生出回路”,而具体需要什么根源,又无法确定。
探明原因后,治疗便停止了。
关于这一点,不论法娜再怎么询问,也没有得到回答——所以有关于此的变化,法娜也不会随意告知他人。
“要阻止刚才的境况,靠一时的突破做不到吧。”关于他失去意识后的情况,卡特不认为两人有必要对自己有所隐瞒。他越是笃定格雷尔的实力,也就更确信塞菲展现出的能力并不正常,“隐忍了十几年,也不知道是在图谋什么。”
“伯爵大人从没做过对不起斯卡雷特的事。”
“他们一家埋头于红渊之中已经发了疯,你不觉得那位伯爵大人一直以来的命令、决策……”卡特的声调有些不可控地变得高昂,“对,临渊协议,根本是本末倒置,置斯卡雷特于红渊之下,如果不是这一套狗屁协议浪费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法娜不再回话,倒不是无话可说,只不过这样的争吵并非第一次,卡特的论调也不是一家之言。而比起反驳他人的论调,她更擅长也更喜欢以沉默坚持自己的想法。
而这时,格雷尔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法娜顺着格雷尔的视线,第一时间将手放在了断剑的剑柄之上,却也有些奇怪。阿尔特留斯的临渊之剑,虽然不像某些对渊剑术一样能够精确锁定渊民方位,但感知渊民的能力在法娜习得半境象征的心眼后,便尤为敏锐,至少反应不该在格雷尔之后。
而接着,错落的月光与树影之下所露出的景象令她心头一沉。
“月鳞兽……”
渊民只以人类为目标,但并不意味着红渊不会对其他事物产生影响,在其中的生物为了适应红渊,也会逐渐改变性质,成为被称为魇兽的物种——这并不是说它们没有害处,毕竟扭曲的环境与仓促的演化过程,足以令它们拥有各种奇异的特质。
月鳞兽便属于魇兽的一种,形似蜥蜴,其大小却堪比牛马。
朦胧的光线下,其棱状的细长鳞片犹如毛发一般密集的覆盖整个躯体,材质接近玉石,隐隐还流转着幽绿色的光芒。与同类相比,其特质说不上奇诡,仅仅是硬……而最麻烦的地方在于,它的鳞片对灵素能起到极佳的隔阻效果——也就是说,那并非是眼下能够安全处理的对象。
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更奇怪的是,它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也不应该浮于半空。
就在几人摆出临战姿态时,那月鳞兽的躯体却轰然落地。随着一阵细碎的响动,如蛇的阴影自那尸体上松脱开来,高高扬起,继而在月光下散做十数节如同薄翼的银色刃片——但只停留了一瞬,便沿着一道轨迹拼接、回缩到阴影之中。
“你们是……温博卡特的学生?”
声音柔和却自带一股沉稳,打破寂静的是一名看上去与法娜年纪相佛的女孩。她从阴影中走出,那些刃片在她手中如同柔软的羽毛乖乖收拢成一柄优雅的细剑,就好像没有重量一般,她将其挂于腰间,而那里还挂着个……没点亮的煤油灯?
仔细再看,女孩给人的感觉确实颇为古怪。她浅蓝色斗篷下隐隐可见是一件材质柔软的白色长裙,深紫色长发梳成一条亲切蓬松的麻花长鞭就随意摆在胸前,月光下展露的容貌清秀精致,带些许棱角,行姿凛然,显然受过训练,却不难看出优渥家境。
慵懒随意,像睡前临时起意收拾了行装便离开卧室,身上可见的装备除了那柄看上去就十分罕见的分离式细剑灵装,便是腰间的束带与其上根本没在使用的提灯在摇摇颤颤。
但一只巨兽就化作尸体静悄悄铺在她脚下,坚硬鳞片上仍然可见缠绕之下形成的裂纹。
“请问你们认识塞菲·阿尔特留斯吗?”见众人还愣着没有回应,她也全然不在意,“黑头发,红眼睛,不太爱说话,没办法使用灵素,但吃得起苦因此剑术还算马马虎虎……嗯,伯爵大人确实是这么告诉我的。”
最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并走上前去的是法娜——既然是伯爵大人认识的?
“塞菲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斯卡雷特了……”
“嗯?”女孩有些困扰地歪了歪头,小声喃喃,“但是那件圣物的反应还在森林里……”
因为声音太小,法娜并没有听清。
“请问,你找塞菲有什么事吗?”却是凯特发问,而格雷尔对于生人的处理方法则是乖乖站在一边,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次见面接受他的交流方式。
“唔,正式见面前先打好关系?”女孩稍作思索,笑着回应,“那么,森林今晚似乎并不平静,几位还是快些回去吧。”
不待法娜叫住她提醒状况,这女孩走到中途又侧过身来。
“啊,那边的……月鳞兽?天亮后麻烦通知伯爵府帮忙带回去……就说是琳希·寇沃尔斯的请求。”她最后一次微微欠身,“那么各位,容我先走一步。”
接着女孩回过身,很快便消失于树影小径之中,只留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众人——当然,格雷尔更多是处于一种正襟危坐的状态。
“寇沃尔斯……”法娜总觉得这姓氏颇为耳熟,却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啊,刚才那个女孩——琳希,她是不是一直都……没睁眼?”
而白鸟之径后的黑暗中,只响起一阵振翼之声。
……
名叫沃克的男孩紧握那枚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戒指,闭上眼,然后因为痛楚皱起眉,再接着,当他张开眼茫然看着周围徐徐荡开的白色光浪,便露出欣喜的神色——因为这一下,一切又恢复原样。
“老夫人,您可要看紧了呀。”塞菲也不看咬牙切齿的少年,转头向牵起幼童的老妇人,“如何,这样已经足够证明真假了吧?”
当然,他一点也不担心沃克一时手滑令渡鸦之翼失效,这件圣物作为王室的信物确实拥有超凡的价值,即便通过无指定灵素瞬间激发,就能产生一定时间的延续效果,虽然微弱,加上与火种的共鸣,便有值得信赖的安全性。
“谢谢,谢谢您大人……不过,你们真的……要进去吗?”老妇人并不是不希望哈梅尔获救,但她远比沃克这样的小孩更明白得以延续的生命是多么难能可贵,也知道大人物更多时候并非无所不能。眼前这名贵族青年自到来后,跳脱却算得上亲切有礼,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大男孩,便不禁生起了犹疑之意。
塞菲微微收起笑容,避过老妇人的视线,只能顺势看向沃克,借少年先前的话茬作临时的庇护伞。
“这也是我的责任所在……对吧,沃克?”
真话掺杂谎言——这不过是塞菲自己的心理斗争,少年便只顾照单全收。
“你是未来的领主大人对吧?我记住你了,你一定要救出卡琳姐他们!”
小鬼的信任有些盲目,他甚至还没搞清面前的塞菲根本不是顺位继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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