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层用不起银票的小货郎们,如何能够弄到那张银子砸成的“牙帖”。为了进入大城售货,卖个好价头,便只能通过熟络的门官,交些不算伤筋动骨的私税。城内多高门大户,便是普通白丁人家,比之城外山野百姓来,仍旧高人一等,交易之时往往出手阔绰,碰上识货的人家,甚至整车货物都给卖了去。

商贾货队多从小门出入,商人多机敏,无需门官提醒,便会主动送茶酒钱。

各处小门油水一足,那里的门官便眼比天高,口比海大,对无依无靠的小商贩而言,自然去不得。

正门当值的门官看似光鲜,每天迎来送往多达官贵人,可是人家一句话顶一座大山,小小门官哪里看在眼里,油水反而最是清寡。

故而只要托劳什子的远房亲戚送上几回烧肉,几坛子酒水,这事十有八九就没跑了。之后每次十几颗铜板的私税,可比牙门税务良善得多,唯一不足便是守城兵卒换得勤,两位门官不能每次都打点得面面俱到,所以不是每天都能进城卖出好价头。

临近一颗六百年树龄的老榕树,封顼听到耳边传来微弱曲调,并非什么阳春白雪之列的高古雅曲,更像是寻常妇人哄骗子女入睡的平实小调。评鉴过各种名家伶官之灵曲妙喉的神华侯,居然也破例觉得此调颇为动听,听完第一遍,便熟记心中。想着往后增子添女,可以哼唱哄睡子女们。

随着叶笛小调越来越清晰,两个人影也出现在视线角落。一个男子,和一个女童。

中年男子一曲终了,停下吹奏叶笛,大手抚摸着红颊儿脑袋。心中终于还是决定了这件事,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是对女童眼神怜爱,柔声道:“红颊儿,重树叔叔要去见一个旧友,你能乖乖呆着么?”

女童红颊儿一挥袖,潇洒十足,老气横秋道:“去罢!”

中年男子笑了笑,拾起斜倚在树干上的佩剑,缓缓直起身子,不疾不徐的转身!

除了封顼亲手调教的雪域名驹冥月和灰袍老者的黄花不动声色之外,身后二十骑马匹几乎同时有些莫名的躁动,愈是前进愈是马蹄沉重,响鼻声也越来越大。这些甲等良驹平常上见到虎豹大象都不至于露怯,今日怎么如此异常?

当中年男子拾步而迈,走到道路中正的时候,其中一名黑甲亲卫座下马匹突然四肢一软,瘫倒在路上,口中吐出水沫,竟是屎尿俱下,显然快不活了。那名黑甲亲卫抽出腰间燕隆刀,忍痛低声喊了一句“兄弟好走!”,将刀尖穿透马匹身躯,刺破了心脏。

骑军对坐骑照顾得无微不至,视作同生共死的兄弟,此番痛失爱马,如何能不伤心。只是黑甲亲卫收敛极快,手刃坐骑之后,面无表情的归队。

灰袍老者加紧吸收体内那些方才以阴邪秘法汲入经脉的精血内力,对于功法运行催之过急会带来的种种病根隐患,全然顾不得了。此刻装点出满脸的风轻云淡,倨傲问道:“你就是白羽剑仙何重树?”

中年男子貌似对老者用以拖延的小把戏全然不知,作揖恭谨道:“白羽亡国旧臣何重树,拜见柳前辈!”

“千年传承的白羽古国根底,却被妇寺外戚挥霍一空,导致九江诸侯纷纷揭竿称王,吴姓皇族男子在数次大战中尽遭屠戮,皇族血脉几近断绝。兵部侍郎何重树在玉雀皇宫被攻破之后,没有遵从瑾尚帝遗旨,辅佐皇族旁支天凝江侯爷吴启殊登基称帝,平定外族祸乱。反而窃取了玉雀皇宫内的传国玉玺与白羽神书,销声匿迹整整三年!”

灰袍老者言语甫罢,正好吞噬掉了奇经中的最后一丝精血,心满意足地砸吧砸吧嘴唇,如同饮了一碗珍藏十八年的醇酒。

何重树气息始终悠长绵延,没有丝毫羞愤气恼的神色,儒雅温良,颇有儒将风度。平静道:“吴启殊绝非正统,登基称帝名不符实!况且先帝根本没有册立吴启殊为帝的遗旨诏书,只不过是此子的自欺欺人却成功欺骗了天下人罢了!”

灰袍老者有了底气,也不需再跟他拐弯抹角,话语如剑指鼻,道:“白羽国的破烂事其实老朽一丁点儿兴趣也欠奉!”

“只不过你这小娃倒是磊落,没有趁着老朽体内气机紊乱之际痛下杀手,果然当得起剑仙二字。这点比老朽年轻时强得多,咱当年不太入流,最爱做些痛打落水狗的勾当。”

何重树身子微低,双手抱拳,没有刻意谦恭套近乎,但也能感受到那股由衷的敬佩,道:“四十年前江湖谁人不曾听闻柳龙池的大名,天户刀下的亡魂都是巨贼大盗,魔道枭雄。重树空有一身武艺,可惜此生杀人多是家中也有父母妻儿的士卒,愧于与前辈当年相提并论!”

名字寓意相当大气的灰袍老者尽管面上冷酷如冰,暗地对这类夸赞却是十分受用,毕竟拍自己马屁的人,可是白羽国内当年一剑败尽九江二十四剑宗的剑道天才。所以其实平素为人绝对算不上正气,也从来不坚持什么你敬我一尺我必敬还你一丈之江湖传统的灰袍老者,难得慷慨一次:“老头儿生平最不喜欢欠人情份,既然你能容老头儿调节内息,那老头儿自然要还你这份情的。说吧!除却动武之时放水外,你有什么遗愿,只要做得到,决不推辞!”

生怕何重树当真说出要自己不用一手一脚之类的无礼要求,灰袍老者笑道:“总之比武放水这件事,老头儿是决计办不到的!”

神海星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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