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的笑了,将那张纸片收好。然后问道:“这就办完了。给您换成银票?”

阿乌无可无不可的说:“成。大小夹杂,换成银票。部分利息换成现银。”

几个伙计赶紧过来伺候,手脚麻利的给阿乌换银票,老掌柜的一一签字画押。管事的收拾好匣子和盒子,分别上锁,然后抱着它们退回到走廊,进了密室。

阿乌慢慢把银票放进怀里。

钱到手。

现在他真的腰缠万贯了。

怀揣如此巨大数额的一笔钱,自制力再强大的人,脸上也难免会露出如老狐狸般满足而慈祥的笑容吧,但是阿乌仍然云淡风轻,仿佛他只是过来喝了一杯寡淡无趣的茶,一切不值一提。

甚至他走得兴味索然,慢吞吞似乎怕会摔倒。来时如闲庭信步,退时似老僧入定。

此时他甚至懒得在脸上做出什么表情,他真的在思索,在等待。

因为他还不能肯定,他怀里揣着的,是万贯金钱,还是待炸的爆竹。

那种笼中之鸟的强烈感觉一直笼罩着他的心。他觉得自己是那只警惕的小鸟,是一寸待点燃的引信。短短的引信点燃之后,会出现什么?漫天烟花,还是粉身碎骨?

一步一步,步步沉重。

直到从钱庄大门光明正大的走出来,阳光照到他脸上,阿乌才感慨:居然不是龙潭虎穴?居然就这样轻轻的闯过了?这让他有一种用力过猛、反被晃了一下的感觉。匕首还好好插在靴筒里,头发里两根淬毒的黑针连动都没动,袖筒里的毒粉、自己在草原上改制的暗器,统统没有用武之地。

难道这个和自己唯一有确切联系的地方,真的没人监控?阿乌没有看出钱庄里任何人有异样,像自己的敌人,或是自己的同盟。

难道今天真的是一个好日子?阳光普照世界?

他摇摇头,站在钱庄门前,习惯性的扫了一眼周边。

大约是“有钱人”的心理作祟,阿乌觉得对面茶馆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而且门前敞亮了很多,或者说,门前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侧面算命的卦摊正在收摊,卦摊的主人匆匆离去。如果说他是回去吃饭了,那么右边那个卖馄饨的摊子为什么也不见了,而现在正是中午小吃摊火热的时候?

阿乌加快了脚步。

快点走吧,小鸟要飞出去了。

因为紧张,他的后脑勺开始痛。他思索着,在快要走出钱庄街的拐弯处,阿乌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

街上依然熙熙攘攘,或者说空无一人——没有阿乌眼睛里的人,没有他在等待的人。

街头上一阵逆风吹过来,卷起阿乌的衣摆,阿乌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眼。忽然,一丝汗味传入阿乌鼻子,怎么,自己紧张的出汗了?

不,不对!阿乌动了动鼻子,那汗味里混着极淡的腥苦味道。

他的心骤然一沉。

鱼胆汁,这是鱼胆汁的味道。这东西无毒,但是一旦沾上,味道持久,非常难以去除,而且它的味道像极了人的汗味,一般人根本不会觉察,只有下毒的人知道,他对谁下了毒。这东西用于跟踪、找人,几乎万无一失。

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中,阿乌已经被人“做了标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阿乌没有觉察,根本就不会知道有人在找他,以及谁在找他,很可能会在懵懂的状态下,就落到敌人手中。

幸亏,阿乌鼻子不是一般的灵敏,而且,失去记忆之后,嗅觉似乎更加灵敏了,仿佛“它”也知道,身体出了大问题,原来的东西靠不住了,必须更加灵敏才能救自己。

从准备进入钱庄,阿乌就一直在暗中戒备,戒备杀手,戒备“大网”,却还是在不知什么时候,着了什么人的道儿。那里肯定有人监控,自己坐在大堂里堂而皇之的办业务,肯定引人注目。

引信点燃了,爆竹要炸了。

他又觉得自己像是掉到网里的小鸟了。阿乌身上发冷,即使他还穿着轻暖的狐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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