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洒扫的活儿就这么归了周博文,条件就是方星河但有疑问周博文必须负责解答,谁让他是孟将先生得爱徒呢。

这个先例一开,随后就有人连方星河下午洒扫的活儿也觊觎上了,甚至不惜要拿书来换。

这一届的“同窗”太疯狂,方星河很心动,无奈这已是他留在张家私学的根本,无法出手,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此事在学子间很是热闹了几天,方星河不知道张柬之知不知道,张玉池可是明明白白似笑非笑了一回,对此方星河只能回以歉意。

周博文不再折腾,上次简短的谈话过后张玉池也刻意拉开了距离,方星河在张家私学的日子总算回到了他熟悉并喜欢的节奏,上课、洒扫、做功课,每天看似单调却极充实。

要不是每天上课还只能站在教舍外面隔着窗户去听,一切简直完美。

美中不足的还有一样是兰东海,他真是跑野了,经常一下课就溜的不见烟,以这种学习状态想应付张柬之怎么可能?短短时间里接连遭了好几次斥责。

方星河苦口婆心的劝过他,也曾追问他到底去了哪儿,无奈他总是支吾,或者就闭口不言,活似魂被人勾走了一般。

如此情形,方星河尽管为他担心也无计可施,心里总是搁着个事情的感觉非常不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间二月已尽,襄州到了风景最美的春三月。这一天上午课上完,门子来找,言说阿耶到了。

方星河一路飞奔过去,果然在门房里见到了方之广,月余不见他的精气神更好了,脸上的蜡黄几乎已经褪尽,人也明显的胖了不少。

他此来是往州衙送文卷,顺道探访方星河。

说了说自己的情况,又问过家里人一切都好,方星河拉起阿耶就要带他去城里尝尝上次吃过的那家河鲜汤饼。

“州衙有会食,伙食好得很,我是吃过了才来的。你既然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回程路远,我身上还带着州衙的公文,不敢耽搁,走了”

方之广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着的同时解下肩上的包裹递过来,方星河一掂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通宝钱,沉甸甸的至少有一贯五。

“我不要,我在这儿是有月俸的,你拿着这钱给阿娘和星仪买点东西”

“我留的还有,穷家富路,人在外乡身上多放点钱总没错。对了,包裹里还有你一封信”,方之广说完转身就走,步子快的方星河追都追不上。

心里暖洋洋的目送方之广远去,又谢过老门子后回到房中,包裹里的信不出意外是来自吴可思,依旧借的是李松溪的名义。

星河吾徒如晤……

熟悉的题头,熟悉的称呼,熟悉的笔迹,方星河方一展信便觉一股淡淡的温馨扑面而来,随之而起的是星星点点的思念。

信如上次写的很长,内容主要是从江南回京途中的见闻以及回京后的热闹。她过年终究是被搁在了路上,不过好在没错过长安的上元节,信中写的就是上元三天的热闹,上佳的文笔中透着游子归乡的雀跃。

游记的部分之后照例是对学习的督促,师门规矩是一定要提的,未曾开过利是的戒尺也不能忘,看的方星河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信的最后部分提到的是正事。《诗经》的辨经既已学完,《尚书》可以先放一放,乐乡所属之襄州张氏《三礼》之学传承数百载不绝,海内推为正宗,你正可以上门求教,清长先生已为此给张孟将写信托付过,他当不至于拒而不纳云云。

方星河看的哭笑不得,随后愈加疑惑,张柬之为什么对自己不假辞色,难倒就是因为清长先生书信的缘故?只是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

苦思却毫无头绪,方星河索性不再去想,反正都是求学,现在的结果也没差多少,站窗子外就站窗子外吧,知识总是一样的,何况现在还解决了疑难解惑的问题。

信是晚上回的,常例的问候之外,方星河在信中说了自己已到襄州,目下就在襄州张氏学礼。他感谢了吴师和清长先生对自己的关心,并未提及站在窗子外以杂役身份学习的现状。

清长先生给张柬之写过信,结果却是当下这个样子,那这件事说出来之后脸面上最难看的自然就是清长先生了,别人好心弄了个添堵,何必呢?

同样很长的一封信写完,方星河才意识到无法投递,自嘲的笑了笑,先装起来等方便的时候再说吧,好在信中并无急事也不至于耽搁什么。

时令一入三月,三月三的上巳节就到了。

三月上巳日源自先秦,是一种去水边除灾求福的仪礼,也即六朝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之所记。至唐时,上巳日与中和、重阳并称为三令节,每逢此日官府会拨专款让百官择地追赏为乐。

唐人重上巳,州衙封笔放假,张家私学里孟将先生也难得的停了一天课让学子们踏青郊游,当他宣布这一决定时,仅有二十人的教舍内欢声雷动,毕竟前面近月的时间里他只放了两次休沐,大家严重缺假呀!

此次出游孟将先生本人并不同行,一应事物交由张玉池总揽其事,作为她手下惟一杂役的方星河顿时变得忙碌起来,尤其是三月二日这一天,配合灶房准备吃的喝的,此外还要准备坐的垫子,忙忙碌碌到好晚才睡下。

尽管有周博文接了早晨洒扫的活儿,一月两贯的月俸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吃完饭再度把所有东西检查完毕后,方星河临出门前又回去一趟换了身衣裳。

最终在不多的衣裳里挑了一件麻衣,穿上后很是适意,这衣服不能冬天穿,盖因织物间的缝隙太大保暖性太差,但入春之后就很合适了,自在之余还颇有几分飘逸,只是有钱人不屑于穿罢了。

换好麻衣,牵上驮东西的毛驴,方星河走到张家大院门口时,诸学子们已经在此取齐,身上所着尽皆锦绣,显然都是用心收拾过的,就连素好白裙的张玉池都换了一袭桃红色七破间裙,愈发衬的唇红齿白,丽色无双。

如此情形下方星河的一身麻衣就显得份外突兀。

“人齐了,走吧”,张玉池吩咐完走到方星河身边指了指他身上,意思不言自明。

“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干杂活儿的,这身就最好,万一哪儿要是刮破了也不心疼”

“今天出城的人极多,少年们莫不用心打扮以趁风流,哪有像你这样的,你呀,到时候别后悔才好”

“我跟你一样并无儿女子情事之念,所以绝不后悔”,方星河笑嘻嘻的一拍毛驴,正式起行。

走不多久,本还有些阴沉的天际云团散开,旭日破云而出洒出千万道温暖的阳光,骤然明亮起来的天地让本就兴致勃勃的学子们越发兴奋,有人纵声长啸,有人高歌吟诗,更有人索性直接唱了起来,尽情挥洒的满满都是青春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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