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平生长在渭水之滨,三月里常在河畔放风筝,夏季水涨时还偶尔见漕运大船逆流而上,将一箱箱满载的货物运往长安城。
可是他从未下过水,甚至连池塘也不敢入,本能地有一种恐惧。
尤其是目睹不愿拖累自己的病弱伯父投河后,碧汪汪的河水几乎成了他的梦魇,时常出现在深沉的梦境中。
眼前碧泽激起的浪头如奔马,怒吼着,发出凄厉的拍打声,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墨绿色;那股阴寒之气更是先行一步,几乎使他无法喘息。
陆安平觉得身体僵硬,脑海一片空白。
他艰难地转过身,顾不得身旁的隐先生是否出手,望着远处似乎仍是一片混沌的黄色,本能地迈开脚步。
没跑出三五丈远,便觉得前方似有某种阻力,使他双脚越发沉重,如前日为遁甲宗尹奇所抓一样,丝毫使不出力。
“前辈……”
身后那股骇浪声近在咫尺,陆安平只觉后背阴寒,更甚于寒症发作,不由得喊出来声。
一道清风拂过,陆安平瞬间拔地而起,腾空约八九丈高。
他低下头,望着脚下浪头翻涌而过,泛着碧绿幽光,只在糅皮靴上溅了几滴寒水。
“好险!”
陆安平轻舒口气,接着又是一道清风拂过,裹着他穿过兀自翻滚的墨绿波涛,轻轻落至隐先生身边。
隐先生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轻地摇着羽扇,高大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更为潇洒。
陆安平往下望去,方才巨石及松树已然被吞没,隐先生蹑空而立,牢牢站在碧涛之上,自己也是一般无二。
他心知隐先生施展修为,让自己蹑空立于浪头之上,但不敢妄动,只得略微欠身,向隐先生道了声谢。
“无妨……”隐先生缓缓说着,目光向右前方望去。
陆安平顺着隐先生视线,那宁浮生不知何时把那柄古朴长剑放出,凌空横于波涛之上,他与颜崇前后踩在剑上,身上那浅蓝色道袍光芒流转,映着日光。
余长青父女也是类似,只是倚兰剑剑芒更盛。
余长青虚踏剑芒,青褐道袍猎猎作响,头顶乌木簪子乌油油地泛着光;余霜周身隐隐现出红晕,似乎也向这边望了一眼。
陶崇昼则将腰间红皮葫芦解下,变大了何止百倍,浮在涌动的碧涛上;他手捧浮尘踩在葫芦尖,指点着端坐在葫芦腹上的秦冲。
“真是各显神通啊……”
陆安平叹了声,低头望了眼脚下深不见底的碧泽,道:
“隐先生,这便是那九宫八卦阵的变化吗?”
“不,”隐先生轻摇羽扇,笑道,“这只是个开始。”
......
......
脚底碧涛似乎凭空分开,升腾起大片赤红火焰来。
那火焰肆无忌惮地乱窜,竟似有生命一般,将碧涛飞速逼退;只是既没有蒸腾的水汽,也没有烟,甚至连一丝热力也没有......
陆安平看着窜起的火焰,恍惚间竟想起冬日与乔大叔煮羊肉汤时的炉火。
“小心,这是离火,不可轻触,不然焚之不尽。”
隐先生一声大喊,将陆安平心神拉回;同时羽扇轻挥,又一道清风将那团窜起的离火吹散,而后卷起陆安平,向前方飞去。
“我们要去哪?”
陆安平惊魂甫定,低头望了眼脚下那团若有若无的云雾,开口问道。
他接着抬起头,只见宁浮生、颜崇脚踩飞剑,早已凌空而去,将众人甩在身后;余长青父女身上泛起熟悉的红光,催动倚兰剑,划过一道青虹,也跟着飞了过去。
陶崇昼他们则走得慢些,那巨大的红皮葫芦不知何时也调转过来。秦冲端坐在前端的葫芦腹上,闭目凝神;陶崇昼挥甩拂尘,一团团清光将身后的离火吹散,远远地冲陆安平笑了笑。
“阵法变幻,我们须得离开此宫。”隐先生语调加快了些,道:
“此时惊门大开,正东大约有一隅之地不受波及!”
陆安平眉头紧皱,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
“可否趁阵法变幻之时,去坤宫进入仙府?”
“你这少年,倒有几分锲而不舍!”隐先生轻叱道:
“惊门大开,至少有六处卦景拱卫正中,一起发动;除了出神入化的高人,哪里敢轻易进入?”
“更何况……”隐先生沉吟道:“里面或有更厉害阵法!”
陆安平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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