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彭校长上任以来,各年级的教学成绩,一学期好过一学期,“龙泉学校”这四个字开始在乡里大放光彩,吸引来好多外地学生插班就读,多亏提前扩建了教室,否则就放不下新座位了。许多教师和村民都说,他当初让拆除后面的走廊,心里就有这方面的准备,他是憋着劲来上任的。成绩一明显冒尖儿,他连续被上级评为地市级劳模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彭校长急于建新校舍,除旧校舍那根裂纹的横梁叫他惊心之外,和教师们的抱怨,学生人数的增加也有关系。现在新学校那边房架已经完工,只等着来年春季对内部进行装修了。

春天一到,彭校长又变成了大忙人,整日骑着他那辆破车,为装修新校舍的事东奔西跑。

到了五月初,吴谞文正式退休了。其实他早就说过想退,因为退休管理得并不很严,走走后门儿是能提前的,只是让儿子接班,儿子的年龄还小,女儿够年龄,可女儿一出嫁就成了别人家的,嫁了女儿,再搭上公职,那可赔大了。他忍下来继续上班,哪成想国家搞改革,从去年的十月一日起把子女接班制度给取消了。吴谞文当然很后悔。

冬眠的黑龙江大地在和煦的阳光里慢慢苏醒,渐渐铺展开新绿;山雀,小燕子们开始嬉闹着到处寻窝安家。春种的轮回又开始了。叶立秋一家也开始侍弄房前屋后的菜园子。

“今天下午真热,一点风都没有,八成是要闹天。”东院邻居林嫂手扶垡子墙搭讪道。

“要是能下点雨可挺好,春雨贵如油啊。”叶立秋拎着喷壶从开满繁花的果树间走过来,往树南边栽好的柿子秧上浇水。

“你家真有意思,怎么才栽呢?我家栽的柿子秧都活好几天了。”林嫂笑道。

“这不是赶上放假才有空吗?我忙,看孩子做饭,人家也忙,捧起书来钻头不顾腚。当个破老师,工人不工人,农民不农民,早知道跟他这么挨累,还不如嫁个农民算了。”于素珍边说边并拢起四个手指头在垄台上抠出一个小坑来。

“你真后悔了?我正眼馋呢,你不要让给我。我家那口子,四六不懂,别说看书看报,连广播里的新闻都不理会。可也是,听了跟没听都一样;没文化,就知道种地搂老婆。”林嫂咯咯地笑起来。

“你稀罕,我可没看出他哪里好。”于素珍又栽上一棵秧苗。

“可别这么说,他一天到晚也是两头忙,都不易。”林嫂说。

“还是林嫂好,会体贴人。”叶立秋嬉笑着故意把体贴俩字说重点儿。

林嫂虽然没念过几年书,但头脑机灵,能说会道。“咯咯咯、我呀,没有素珍命好,贴你不行,晚上给你换换尿布还差不多。”

“你都给谁换过尿布啊?”叶立秋又笑道。

林嫂脸上的笑容唰地一下就没了。

“嫂子别理他。他就爱没屁格勒(方言:搅和)嗓子,一天不格勒就痒痒。”于素珍骂道。

“不好了,不好了!”边德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慌慌张张地冲着他们嚷道。

“干啥又不好了?瞅你那样儿!是媳妇跟人家跑了,还是火烧了屁股?”林嫂冷着脸问。

“彭校长死了。”他冲动地把手扶在垡子墙头上。

他们三个人一愣。

“你说什么?”叶立秋问。

“彭校长死了。”边德明又说一遍。

“真的!咋死的?”于素珍丢下手里的秧苗。

“听村会计说,有人看见他骑车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

“啊!”叶立秋惊讶地叫了一声。

“车子不能骑了,他瘸着腿推到大石桥的时候,正赶上有个小学生落水喊救命,他就从桥上跳下去了。把学生救上岸,他却没上来。”

“什么时候的事?”叶立秋问。

“就今天晌午。”边德明拿开搭在垡子墙上的手,怕脏地拍打掉土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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