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天,布托寺发生了一件怪事。几乎所有上层贵族都上吐下泻,发动整个萧北宗寺的寺医会诊,都无济于事。刚开始以为是简单的腹泻,就针对性地用了药物,没见好转,后来就病急乱投医,用了萧地的各种名贵药材,反而愈演愈烈。布托寺乃至整个萧北,阴云密布。

第四天,开始有人死去。先是中师顿波,接着是上师,然后是主持......死相非常恐怖,整个皮肤紫黑,眼皮外翻,口吐红舌。布托寺的氛围从阴沉变成惊惧,萧北的民众沸腾了,纷纷传言因为布托寺的教规违反了天道,所以被上天惩罚了。布托寺的小僧开始外逃,整个寺庙变得萧瑟阴深。

七天后,黑则从浮国回到萧北。在入境的门户,他就听到守边的僧人说道布托寺发生的怪事,那僧人还说担心萧北的宗派被萧南入侵,自己丢了这份清闲工作。黑则听后,大惊失色,忙拉住僧人的衣领,详问细节。当听说布托寺的所有僧人几乎全军覆没时,黑则开始担心儿子的安危。

黑则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在家里的厅堂上,看到儿子的棺木,妻子在一旁嚎啕大哭,不禁悲从中来。他瘫坐在椅子上良久,不愿意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和妻子在灵堂上,跪着悲戚地给儿子烧纸。他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要查明真相,如果真是有人施害,就一定要为儿子报仇。

对于萧北甚嚣尘上的“天道惩罚”之说,黑则是万万不信的。他和布托寺来往多年,前后和两位主持有过深交。他知道所谓的诅咒、天怨都是人为,都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利益,而制造的假象。十一年前,这位刚刚死去的主持就是用“天怨所杀”这样的词汇,掩盖了他策反杀害前任主持的恶行。所以,黑则怀疑一定有内情。

到底是什么呢?黑则看到几匹骏马上的硕大牛皮包,不禁产生了联想。那牛皮包里装的是他从浮国带回的十万分宣传单。那些企图给萧南重击的宣传单,会不会是引发这场灾难的元凶?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在布托寺住持和上师已死的情况下,现在是萧北最波谲云诡的时刻,能证明这些宣传单上所诉非虚的只有他。这些宣传单会不会给他带来杀戮和灭族?

商人是趋利避害的,黑则也不例外。他立马在后院燃起一把大火,把十万宣传单都付之一炬。看着泛着蓝光的熊熊火焰,黑则眼神异常凝重:儿子,我会为你查明真相。

黑则悄悄走进了布托寺。这块之前的香火重地,现在异常冷清。他先到了儿子的住处,厅堂里并无异常,他走进他的偏房,看到一张方形木桌下面,散落了几片槚叶和摔碎的杯子。顿波一向爱干净,怎么房里这么乱?他猜测这是儿子死亡的地方,凌乱的地面说明儿子死前极度不适,是什么引发了他的不适?黑则没有找到证据。

他从儿子的住处出来,依次搜寻了上师和主持的住处,那里都有同样的情况,整个房间其他各处都非常整洁,符合出家人的特征,只有一处有凌乱或有抓挠的痕迹,上师的是在床上,主持的是在金色宝座的下方。他疑惑地继续搜索。走到后院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幽怨的哭声,十分瘆人。谁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哭泣?黑则蹑手蹑脚地循声走向一间黑暗的屋子。感觉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一个面容狰狞的男人扑向他,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黑则奋起反抗,他和那个男人在地上扭打。那男人发疯似的攻击他的致命处,他挥起拳头使劲抡向他的太阳穴。一下两下。地上飞溅出鲜血。等黑则回过神来,发现男子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他仔细分辨,那男人分明就是布托寺的内勤中师扎布。黑则蹲在扎布旁边,用手拍他的脸:“醒醒,醒醒。”扎布突然睁大眼睛,十分惊恐地说:“白浪,白浪。”然后,气息瞬断。

白浪?黑则对这个词当然很熟悉,他每晚必喝一杯白浪槚。难道是白浪引发这场死亡?他想起了儿子偏房里碎裂的槚杯。他放下扎布的尸体,飞奔回儿子的住处。他察看了地上的槚杯碎片,里面已经没有槚汤,地上的一摊槚渍也已经干涸。他迅速找一个牛皮口袋,那是布托寺每月会发给各位贵人的白浪槚包,顿波曾经拿过一袋回家。他翻箱倒柜,在厅堂的红漆立柜里,找到了牛皮包。

那几天,布托寺上空的乌鸦特别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诡谲的物种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如果,这种黑色的生灵有记忆的话,它一定会记得,在布托寺这个异常清冷的时间段,有一个健壮的男人曾经来过,然后又提着一包东西匆匆离去。

黑则把槚包拿回家,放在厅堂的八仙桌上。他坐在旁边的黑漆椅子上,怔怔地看着这包槚。这时候,厅堂里空无一人,几天前他让佣人们回了家。只有妻子一人在后院的祠堂里跪着,这几天,老来丧子的她都在这里跪着,蓬头垢面,泪痕满面,她悲苦地看着祠堂上的牌位,想和儿子一起去了那极乐世界。

黑则猛地站起身,拿了一只白碗,从那个槚包里抓了一把槚,倒上水,又去找了一只银针,等到槚色渗出,就倏地把银针插进槚碗。只见一缕幽暗的黑色从针尖窜到针尾。黑则心里一紧。这时,后院的猫叫了一声。黑则把这碗槚倒进猫的食盘。一个时辰后,猫喝了水,黑则没有发现异常。他很是疑惑。

可是三天后的早上,黑则在床上听到一阵猫的惨叫。他把头伸出窗外,看到猫在地上打滚,然后开始抽搐,最后不动了。妻子披着衣服,走到黑则身边,也看到这个场景,惊恐顿时爬上了她的脸。

两人跑下楼,把猫趴着的已经硬掉的身体,翻过来。两人吓得坐在地上。猫的面孔和儿子的一样狰狞。黑则立马在后院的花坛里挖了个坑,把猫埋了。两人回了房间,再也睡不着了。

黑则坐在圈椅上,缓缓说道:“我知道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妻子也从丈夫这几天的举动里猜出了几分,忙蹲在丈夫脚边,说:“你可别做危险的事情。我已经失去了儿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黑则伸出手,摸了摸妻子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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