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熙在轻纱幔帐的太极宫中醒过来,看着窗外浓黑的夜色,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问身旁服侍的曹克:“今日是初几?”
“回禀陛下,今日七月初五。”曹克递给他一碗醒酒的沆瀣浆。
“阿云还在副本库里吗?”元宁熙端起碗喝了大半,只觉清甜爽口。
“公主已经在库中住了十六天,老奴派了两个贴心的宫女伺候,只是……”
“只是什么?”他放下碗,看着曹克。
“公主她……多日来一言不发,作息颠倒日夜不分,也不事梳洗,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宫女拿来的寝具也不用,就躺在地板上,睡得也不安稳,时常哭叫惊醒。”
“她还在看奏章?”
“是,除了吃和睡,其余时间都在看库里以往的奏章。”
“奏章里能有什么呢?还不是裴家的喉舌。”元宁熙叹了一口气。
“陛下在说裴家吗?我还纳闷,怎么好端端的耳朵发烫,原来是陛下在念叨我了。”
元宁熙听到这清亮的声线,眉头一皱。一名女子施施然走进内殿,她身穿妃色缎面水纹袿衣,云鬓里插着赤金镶珠花步摇,衬得她的美貌越发贵气袭人,眉眼张狂,一抹轻佻的笑意挂在红唇边。
“老奴给皇后娘娘请安。”曹克赶忙叩拜行礼。
“你来干什么?”元宁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端起桌案上的沆瀣浆喝了一口,丝毫不掩饰他的不悦。
“还能为什么呢?”裴文仪走过来,巧笑嫣然,径直坐到他身边,“我思念自己的夫君,怎么就不能来看看?”
“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这些天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副本库里闹鬼,我还不信,跑去一看,哪里是鬼,分明是陛下的靖云妹妹。只是可惜了,好好的公主,竟然为了个下贱货色,如今弄得不人不鬼,恐怕已经疯了——”
“你住口!”元宁熙听她辱及靖云,不禁勃然大怒,顺手抓起桌上的铜酒壶朝她扔了过去。
裴文仪一惊,避之不及,铜壶“咚”地一声砸在她额角,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眼看着红肿起来。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盯着他面带嘲讽,说道:“裴家人得罪了陛下,陛下下旨,全部抓起来砍头抄家便是,何必拿我一个女人出气呢?”
“臭婊子,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元宁熙心中腾起一股恶气,转头对曹克说道,“去,把梁婕妤叫来,既然皇后不肯走,朕就让她看看好戏。”
“陛下如此好兴致,那就不打扰了。”裴文仪冷哼一声,勉力维持着轻佻的笑容,眼神锐利地瞪了他一眼,起身朝殿外走去。
元宁熙带着报复的快感,饱含恶意地盯着她,看得出来,她正竭力克制心绪,光是强压住肩头的颤抖,就已经用尽全力。
他一直都知道,什么样的手段,可以重重刺痛她。
过了一会儿,元宁熙的余光看到一个女子走进殿中,还以为是梁婕妤,谁知一抬眼,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喊她:“阿云!”
来者正是元靖云,她身穿艾绿色四合如意薄烟纱襦裙,头上梳的仍是她平素爱的翻刀髻,额头贴着精巧的花钿,描画的玉面飞霞妆细致秀雅。尤其令他欣喜的是,她神色如常,眼神清亮,仪态从容地向他行礼:“参见陛下。”
“阿云,这些日子没见你,你清瘦了。”元宁熙招了招手,让她坐得近些。
“多谢陛下关怀。”元靖云坐着没动。
“往后你怎么打算?要是不乐意回府,二哥就重新赐你个宅子。”
“不必了。只是有几件事,想讨陛下的恩典。”
“你说吧。”他不由得一阵心虚。
“第一件事,即刻宣此人进宫。”元靖云向曹克递上一张纸。
元宁熙从曹克手中接过,打开一看,心生疑惑:“这人是谁?什么官职?”
“无官在身,一介平民。”
“你认识他?”
“不认识,从前也未见过。”
“那你为何……现在又这么晚了……”元宁熙狐疑地看着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迟疑了一下,斟酌着语气,故作轻松地对她说道:“要不然,你还是搬回宫里住,像咱们小时候,你喜欢的都有,吃的玩的——”
“陛下觉得我疯了?”元靖云面色平静,盯着他的眼睛。
“二哥的意思是……”他支吾着,不愿伤她自尊。
“陛下放心,”她的目光灼灼如烈火,“我从未这么清醒过。”
?
耀章殿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封峻转过头去,看见一名身穿华服的女子走进殿来。宫灯摇曳,影影绰绰,暖黄的光晕映照在她清丽冷淡的脸上,她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首席的独榻上坐定,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是元靖云。”
“草民封峻参见公主。”他叩拜行礼,心中的犹疑更深。
“三个月前鹤长谷之战,因你贪功冒进,力谏走平关道,导致我军遇伏大败。多亏裴监军指挥得当,才没有全军覆没,否则,你作为罪魁祸首,就不止革职罚俸这么简单了。”
“公主这么晚把草民叫来,就是想要奚落挖苦一番吗?”
“我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
“我不信你会如此无谋。”
“这件事军府已有定论,况且我与公主素不相识。”
“你在建州军的十年间,胜多败少,屡立军功,怎么会比不上裴茂这种酒囊饭袋?”
“裴监军英明神武,我自愧不如。”封峻有些戒备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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