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遥远的故乡给了她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是,回过头来想,当时被推出来未尝不是件幸事。
她的亲族叔伯们抬着她的小轿子到了山顶的破庙,放下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像是多留一刻就会沾染晦气。不多时,庙门外传来哭声,又一个孩子被送到了破庙里,约摸就是另一个火神的祭品了。
此时的燕晴煦已经哭累了,她扭过头去打量新来的男童,那男童和她弟弟一般年纪,哭闹个不停。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又或许是觉得他太过聒噪,她拍了拍他,摘下了哥哥给她的那对墨玉燕子。
哥哥将燕子送给她的时候,曾对着这对燕子念“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她不懂其中的含义,只当是句求神保平安的咒语默默记下了,却不知哥哥念咒语时的样子为何那般的苦涩。后来入了琼素派,有机会识了字、读了书,回忆起哥哥念的那句诗,她才懂得他的心情。
这是两只缠绵翻飞的燕子,乍看之下两只好似是雕在一起的整块玉,但其实两只燕子之间有一个精巧的卡扣,通过卡扣,可以拆开或合并两只墨玉燕子。她将两只玉燕子分开,又将分别拴着两只燕子的、缠绕在一起的两股红绳分开,递了一只给那男童。
男童的注意让那玉燕子吸引过去,不再哭闹,好奇地接过去把玩,问:“这是什么?”
她指指那只燕子,强忍着喉咙的疼痛挤出几个沙哑的字来:“能……保……佑……你……”
之后便是等待,等那位虚无的神灵降临。她想自己可能会被火神烧死,再烤成肉干吃掉,可最终来带走她们的却不是发光的火神,而是两个黑衣人。两个幼童被他们拎在手里一路嚎啕,引来了路过的两位侠士,其中一位便是她的师父。
而另一位,就是现如今书剑门的门主封长焕。说起来,和她一同被献祭了的那个男童,应是入了书剑门门下的,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
回到周大全家里,陆续又有几人醒来了。
周家的两个小一些的孩子在院子里相互追逐玩耍,对昨夜的惊险与算计全然不知,他们眼里的世界仍是纯真而烂漫。陆语儿也终于恢复,来回走动舒展筋骨。
小夫人迎过来,接过大夫人手里的玉米,嗔怪道:“姐姐摘个苞米怎的用了这么久,孩子都醒了,适才还喊饿呢。”说着就往灶头走去。
韩江容将燕晴煦拉到一边,小声问她:“如何?可是她?”
燕晴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答:“你自己去问她吧。”
这回答让他有些不解,“你……没探出来?”
“我几时说过要去探她了?”
对方看了她片刻,忽而笑出声来,露出的一排牙齿整齐而洁白。他道:“燕姐姐,你不擅长说谎。你已经知道是她做的了。”
他是在陈述,而不是发问,意味着他不是猜测,而是已经了解。燕晴煦又是一惊,为何他能够几次三番猜中她心中所想?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琼素派内上下百余人,除了十年来与她相伴长大的陆语儿,再无人能靠近她的内心一探究竟。而他方才与她相识,为何竟能将她一眼看穿?
正在她惊疑之际,他又问:“为什么?”
她回问:“什么?”
“何故不拆穿她?”
她仍是习惯性地想要继续否认下去,但是再一见他通透的眼神,便改了口,也许在他面前,任何的遮掩都是没有意义的。她说:“若她被拆穿出了事,这个家里,还有谁能如她那般,赌上一切保护她的女儿?”
“你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但这是我的意愿,若你想要还众人一个真相,我不会阻拦。”语毕,她瞥见大夫人正挽了袖子往灶头走,立刻转身跟上去。
可尚未跨出两步,韩江容拉住了她的袖子。燕晴煦回头疑问地皱眉,他却向她的颈边伸出手。
她本能地向后一躲,“做什么?”
“你的伤,”他指指她颈侧说:“怎么还没处理?”
“擦伤而已,无妨。”燕晴煦着急跟上大夫人,抽出自己的袖子跑过去了。
而韩江容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另一名与他同来的书剑门弟子向他走过去,这名弟子长得比韩江容要高,他胳膊搭上韩江容肩膀,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仍是那吊儿郎当的语调,揶揄道:“那位姑娘生得不错嘛。师弟啊,你看不上我们陈师妹,原来是喜欢这种的?”
“你别闹。”韩江容一耸肩把他甩下去,他又像滩泥似的马上黏上去。韩江容无奈,只能由着他,继续说自己的:“我只是觉得她奇怪。”
“哪里奇怪?”一边和师弟说话,他还不忘向不经意看过来的陆语儿眨眨眼睛,送了个秋波。
陆语儿向左右看看,确定了他的动作确实是冲自己的,立刻红了脸,瞪他一眼向他挥了挥拳头,转身跑了。跑出老远摸摸自己的脸,脸颊正发烫,心跳声也重得如同擂鼓。
居然只因为一个登徒子的调戏就红了脸,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对不起她喜欢的齐大哥,都怪那个登徒子长得太过……啊,她怎么可以觉得别的男子英俊!陆语儿恼怒地跺脚。
这名弟子是书剑门这一辈的二弟子,姓徐,单名一个卓字。他与燕晴煦差不多年纪,生得高鼻深目俊美非凡,唇角一抹邪气的笑意更是说不出的风流,只是总是一副散漫的样子,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浪荡子三个字。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