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已接近尾声,宋君玉拢了拢鬓发先走了,抬手唤来个小厮低声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就见西红阁的主事人步履匆匆地赶来,看见是宋君玉忙陪了笑脸:“宋公子今日怎么得空来这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宋君玉虽然流连花丛但不爱听戏,平日也不往西红阁凑,这边的人极少见他,如今见了,笑容比看见爹还亲。

那可不是?宋君玉挥金如土,伺候好了那就是大把银票。他捧头牌捧得也凶,外人都说北红阁靠他一人吃饭也够了。

主事人脸上的笑容更真了,仿佛透过他看见背后堆着的金山银山。

宋君玉看着厌烦,也不绕弯子,直问道:“台上那青衣,见一面多少两?”

“我的公子诶,等着见瑶台子的人可多着呢!定金都付了的,您看旁边那丫鬟怎样?卸了妆比瑶台子漂亮!”

“听你这意思,爷只配见丫鬟?”宋君玉语气轻飘,细听却带了三分怒气。

怪不得西红阁起不来,主事人眼睛瞎了,下面人怎么能有眼色?什么鸡零狗碎都敢往他前头排,真是给脸不要脸。

这出戏还没完,青衣穿红装咿咿呀呀地唱,宋君玉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给了多少?”

主事人伸出一根手指。

宋君玉抬眼看着他,捏出两张银票递在他脸前,再近些便直接贴上去了。

“两百两,全给你,人我要定了。见完之后,再翻一番。”

主事人眼睛都直着不敢转动,紧紧地粘在银票上。再翻两倍,那可就是六百两!总共六百两银子啊!瑶台子何德何能得了这位的青眼。至于之前那个穷鬼,谁还记得他,一个五品官的儿子而已,哪能跟宋君玉相比!

“是是是,二公子放心!在下一定给您办妥!”伸手欲接,却见宋君玉手指一松,银票轻飘飘的从眼前落下来,他笑的轻慢。

二十年来宋君玉早就让人给惯坏了,他爹是深受皇帝依仗的丞相,他娘是手握兵权镇守边疆的将军嫡女,莫说是官家子弟,就是不受宠的皇子见他也得退让三分!

天子脚下打马过,满楼红袖招作乐。宋君玉一向肆恣招摇,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瑶台子这厢刚唱罢,在回屋路上就让丫鬟截了下来。

“姑娘,主事儿的让您改去天字房。”

瑶台子的心惊了惊,是哪位皇亲贵族来了,竟这样大的排场?

西红阁有天地玄黄各一间房,专用来接待高门大族,单单有钱不行,还得有权有势。

之前常来的那个少爷,往她身上砸了不少银子,连这些房间的边儿都摸不上,充其量是个二等房。

如今改了天字房,定是中间被人截了胡。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脾性如何?瑶台子叹了口气说:“省得了,你去回个话,说我卸完妆便去。”

“是,主事儿的着奴婢催您动作快些,那位爷等不得人。”小丫鬟微微欠身,回话去了。

瑶台子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脸上妆重看不出表情,眼里却露出些许冷,眨一眨又无影无踪了。

继续往前走,走廊里寂寥无声,热闹吵杂都是外面的。长衣摆拖在青石砖上,一热红一冷青,扫过许多处,极致的颜色对比让人看着就心生不安,像是某些东西正在暗中错位,却有种诡异的协调。

一刻钟过了许久,宋君玉还没见到人,浑身的气压低下来,神态却愈发慵懒。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主子要作妖了,一般惹他生气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瑶台子一身青衣素裙姗姗来迟,俯身请罪。宋君玉没说话,一个眼风过去所有丫鬟都退了下去。

关门时发出的咔嗒一声钝在她心上。瑶台子还维持着见礼的姿势,贵人不喊起,她便不敢动。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瑶台子的身形依然端庄规矩。她从小练仪态站位,手臂,腰身,脚尖常常一炷香也不能动一下,若动作出格惹恼了师傅,两刻钟也不会叫你休息。

宋君玉挑了下眉,像是才看到她一样慢慢走过来,喊了声起。瑶台子松了力站起身,还未抬头就被他一把捏住下巴。

宋君玉睨着她,眼神放肆,像是一件件剥开她的衣裳直直欣赏她光/裸的肌肤。

瑶台子垂下眼并不言语,随他打量。更恶心的她都见过,让他看两眼而已,不算什么。

平心而论,她长得还行,充其量算做貌美,跟其他地方的头牌相比就落了下乘。不过她身上有种与旁人不同的沉静气韵,很淡,又让你时时感觉到。这使她从很多女子里跳脱出来,眼里独独看得到她。

若他知道瑶台子是何从青衣里挺出头的,便能明了她一身气韵从何而来。那是无数个日夜里硬熬出来的气性,非沉静不得学,非坚定不可练。

八字步,丁字步,撤步,上步,唱念作打,哪一样不是从血汗里练出来的技巧?哪一种不是挨了竹棍规范出来的动作?

可宋君玉不知,世人不知,权当它是玩乐逗趣的下三流。

宋君玉轻笑一声,抬高她的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像山涧溪,凉的人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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