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离森
(20)
夜深了,张启山倒是吃饭的点就回来了,和尹新月打了几句嘴仗就回了自己的书房,而张日山执行任务还没有回来,梁湾有些担心。没等来张日山,却等来了解九和齐铁嘴。“你们怎么来了,凤萱下午吃过饭,佛爷就安排司机送回去了。这是丫头夫人出了什么大事吗?”梁湾迎上前去,见解九和齐铁嘴的脸色都是铁一样的青,他们二人摇摇头,欲言又止。“佛爷在书房,走吧。”梁湾说着便带着他们两个人去了张启山的书房。张启山看过丫头的信,喘了一口气,将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吓得其他三个人一震,他抿了抿嘴说道:“这方法绝对不行!夫人命在旦夕,我们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佛爷,不能优柔寡断,鹿活草都起不了作用,说明夫人油尽灯枯了。而如今最重要的是保住二爷。”解九见状急忙开口,齐铁嘴也忙着附和道。“你俩别说话!梁湾!你是医生,你这会跟我说实话!别故弄玄虚!”张启山在气头上,在他看来哪怕有一线机会也应该百分之百的去努力。“我……佛爷,夫人……怕真的是什么努力,都不可能了。照九爷所说,二爷我们一定要保住……您明白的。”梁湾说着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如此情深的一对璧人,无论命运还是人为,阴阳相隔成了必然,怎么能是一句无可奈何说的清,道的尽的。“佛爷别犹豫了,此举不仅可以在夫人去世之后,保全二爷,还可以劝二爷下矿,切莫因儿女私情耽误大事。”解九说的这句话是一顶一的理智靠谱,但是梁湾却听不下去,起身要走。
“梁医生!稍等,我知道你和二爷家关系好,我说的话可能不中听。您不听也没关系,但我希望您以一个未来人的眼观大局,以大局为重。这是二爷夫人给您的信,您且收好。”解九拦住了梁湾把另一封信交给了她,梁湾头昏脑涨,拿了信点点头,就出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梁湾回到房间坐到了书桌前,那封信被她捏的皱皱巴巴,她的手有点抖,从里面抽出信纸,上面写着:梁湾,我原谅你。梁湾生怕自己哭出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和鼻子,原来丫头她都知道的,看到原谅你这几个字的时候梁湾的眼睛几乎是瞬时就充满了眼眶,世界一片模糊。她全身都在颤抖,嘴里忍不住的一直在小声嘀咕:“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对不起。”
“别太难过……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要是不跟的那么急撞到你,我们都不会来这里……你也不会这么左右为难。”光子的声音回荡在梁湾的脑壳里,那声音柔和,就好像自己安慰着自己一样。梁湾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哭声,嚎啕大哭,也许哭是她唯一宣泄悲伤的办法。不知道哭了多久,门被推开,身后的脚步跌跌撞撞,一直手轻轻抚着她的肩膀,梁湾知道那人是张日山。“梁医生……梁湾,你怎么有哭哭啼啼的,海哭的那么大声,惹人笑话。”张日山的声音有种疲惫,还隐隐有种忍着疼痛的感觉。“你……你怎么又浑身是血!”梁湾想转头告诉他,让他出去,结果一转头吓了个半死,张日山浑身是血,肩膀的衣服也是烂的,肩膀上有一两处枪伤。
“别担心……前面的血都是别人的,就只有这枪伤有点疼。是秘密任务不敢去城防部所以从密道回了家。”张日山说着抬起手,上面的血液已经干涸,轻轻地扶着梁湾的脸,发烧让他觉得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你快坐这里。小……”梁湾赶忙想喊小莲帮忙,却被张日山的手指点住了嘴唇。“我只要你弄……”张日山笑的很勉强,子弹卡在肩胛骨处,剧烈的疼痛绕的他气息变得粗重,晃晃悠悠的一下子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头重重地磕在雕花扶手上,昏了过去。
梁湾已经顾不上去思考那么多,连忙把他处理伤口,打开急救包取出手术刀消毒,然后割开他肩膀上的两处伤口,用镊子取出弹片,把被污染的肉除掉,然后又用碘酒给伤口消毒,有一处伤口裂开的很大,需要缝合,好在带了缝合用的工具,只订了两下;而后用纱布把伤口都包裹住,看着光裸着上身的张日山,又看看地上满是血迹的衣服,梁湾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把衣服提到了一边。“张日山……张日山!”穷奇赫然出现在肩膀和前胸,梁湾跪在地上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烧的有点厉害。强行掰开他的嘴巴,塞了一片退烧药,然后又喂了一点水,张日山虽然昏的迷糊但也似乎知道自己在梁湾这里,身体倒是很配合。
“张日山你还能起来么?”梁湾将盖毯盖在他的身上,靠在他耳边轻声问着,心想着这么大的个头,窝在沙发上怎么好。张日山没什么反应,梁湾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便叫了小冬把他驮回了他自己房间的床上。“夫人,还需要我做什么?”小东转过脸问梁湾。“太晚了,去休息吧,今天帮我跑了一天。我照顾他就行……”梁湾坐在张日山床边,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还是很高。“那怎么行,我叫小莲来?”小冬担心梁湾的身体吃不消。“该做的我都做完了,没事儿,去吧。”梁湾摇摇头,小莲收拾了一天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事情忙乎的差不多了,也就不用在叫她了,小冬点点头开门出去。
“到底是什么任务,连命差点都丢了。”梁湾正小声说着,张启山敲门进来了,走到张日山床边看了看。“我听手下报告,事情成了,副官受了伤,过来看看。他怎么样?”张启山的话里带着些许抱歉,这事情本应该他自己亲力亲为才对,又怕自己树大招风,所以拍张日山暗中去做。“我已经帮他处理了伤口,是什么重要的任务我能问问吗?”梁湾将毛巾沁在凉水里拧干叠好贴在张日山的头顶。“□□向南京提交的《中国□□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我们要确保促成此事,保护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离开湖南,至于是谁,我不能说。”张启山对梁湾已经算是知无不言,但有些事情确实少一个人知道,少一份危险。“事关抗战,对于国家这是他该做的。有我在,他没事。”梁湾靠在椅子上凝望着张日山的脸,恰逢这种年代,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国家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既然这样,我先回去了,你身子重,不行就叫小莲过来。”张启山笑了笑,张日山有梁湾,他十分欣慰,梁湾对于张日山而言不仅仅是一个爱人这么简单,最难得的就是这份志同道合的理解。他识趣地退出把房间留给这两口子,出门看到尹新月衣着单薄地站在走廊里,不由得皱了皱眉,走上前把自己的身上披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这么晚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尹新月看了他一眼,有些担心梁湾和张日山,但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张启山说完就要走,却被尹新月拦住了。“张启山,你是不是一直在躲我!”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尹新月发现张启山似乎是有意避开她不见。“尹小姐总在我这里,也不是什么事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好聚好散有个交情也是好的。”张启山说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尹新月恨不能一蹦三尺高。“张启山,你就这么点能耐,除了说让我走还会干嘛!”尹新月快步跟着张启山上了楼,还在他耳边一直喋喋不休。
陆建勋在长沙的宅子里,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口令石壁,是,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嘱托。”陆建勋接完电话,算是长吁了一口气。英国数学家的图纸在经由河内进入广西,但由于张家人的阻碍,不得不向西转移,运算程序的设计图被迫转移从西藏到墨脱边境,现在保全图纸的任务已经修改,按照图纸内的需求,需要一种天石作为驱动力。而他们这些散布在整个世界的汪家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天石,好巧不巧,长沙东部就有一个日本人长期开凿的矿山。位置恰巧就在霍家人的地盘,看来和这个霍三娘,要来日方长了。“爸爸……我害怕。”一个长相可爱的混血男孩穿着蓝色睡衣,抱着一只洋娃娃。陆建勋见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想发火又忍住了:“小叶,来爸爸这里,你知道男孩子不能老是玩洋娃娃,还有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你要学会把自己变得可怕,这样就没人会怕你了,懂了吗?”小男孩懵懂的点点头,被陆建勋抱着上了楼。
清晨夏日里的阳光格外的刺眼,透过窗帘缝恰好直射在张日山脸上。“啊……”疼痛让他轻哼了一声,却又感觉鼻子有些痒痒的,努力的睁开眼,满眼睛都是重影。他轻轻抬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身边的被垛上斜靠了一个人,缓缓直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上纱布,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窃喜。轻轻的抬手将对方拉过来放平了,梁湾的眼下淡淡的青紫,看来为了照顾他,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梁湾睡得迷迷糊糊,睁眼看了一下张日山的脸,吓得他不由得瞪圆了眼屏住呼吸。可是她却没清醒只是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进张日山颈窝蹭了蹭:“张日山……想你……”梁湾嘴里睡着喊他的名字这也不是一次了,可张日山却隐约听见她说想他,有些欢喜,轻轻的搂着她不敢用力,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张潼笙,这种气氛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但转念又有些醋了,心里暗地想着,她肯定只是担心他,她想的人也肯定不是自己以为的自己,不过在这一瞬间,就假装这种儿女情长的小幸福属于自己,不好吗?
张日山自从遇到梁湾,经常就手足无措变得像个笨蛋,他现在想自己究竟是像个木头好,还是像个笨蛋好?这个问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有个答案。“伤口还疼么?”正想着梁湾却清醒了,没急着推开张日山,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他肩膀处的伤口,张日山轻呼了一声,撒开了搂着梁湾的手。“梁医生……要不要对伤患下手这么狠。”张日山憋着坏笑看着梁湾,梁湾坐起身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背对着他。“张日山……我只要你记住,保护自己的安全,你欠我的,要还清还有很久的时间,知道么!我不是让你做贪生怕死之徒,只是告诉你就算要做正确的事情,也要懂得保护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懂吧。”说完梁湾吸了两下鼻子,她在哭,就算知道张日山会活得好好的,会在80多年后和自己见面,可她还是担心的要死,人类天生就不是理智的物种,这种自己吓自己的事情是要常做的。
“梁医生……梁湾,你哭了,为了我?”张日山坐起身拉了一把背对着自己的梁湾,把她转过来。梁湾眼睛红彤彤的,鼻头也是红红的,模样比往日更让人心疼。“我不是为你了,我为了谁啊。”梁湾越说声调越高,恨自己的小丈夫真是一块朽木,气呼呼地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张日山一下子搂在怀里,这回换梁湾变木头了,她僵直的不敢动。“谢谢你,梁湾……”张日山打心眼里高兴,从东北出来过的日子一直都是刀口上舔血,从来没有人像梁湾这样关心过他。
这些话若是放在从前,不管谁说他都是嗤之以鼻的,大丈夫怎么能让生死伤痛左右,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一条命而已。而如今是梁湾说,他心里就暖的好像塞进来一个暖炉一样,甚至有些抑制不住的雀跃。“好啦,你把自己搞得半死,欠我的糕点,欠我的酸梅汤,欠我的板鸭都还没兑现呢!我回屋睡觉了,腰疼死了,笨!”梁湾推开他有些尴尬的红了脸,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就开门出去回了房间。到了房间梁湾靠在墙边,心脏剧烈的鼓动着,那种悸动就好像第一次在医院,张日山举着手说:“我见过你……”一样,想到这里梁湾忽然觉得自己是注定要回来的,而这也许就是这个世界送给他们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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