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予和巫樱一行人去了丰邑。平息了夔邑的风波,巫王十分感激王子予,经此一事,巫氏与夏后氏更加亲密无间了。巫王更是命巫樱和卜衍时时作陪,务必令季予在巫咸游玩得舒心惬意。
从去岁夏末初始,空荡的琉宫如同没有空气一般令季予窒息。没有姜缱的日子,季予做了很多事情,他无法停下来。新濮伯姬显被申斥后,仲余禁足了姬芸,姬氏与夏后氏越发暗流汹涌。季予与姜元一直保留着某种联络,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再往后,越邑和巫咸都出了些风波,自冬天起,百越有数个部落彼此摩擦,巫咸也因端沐氏和圣童的失踪而纷乱,化解这些矛盾成了季予四处奔忙的理由。因季予的亲事搁置,妇姚十分着恼,不过姒少康似乎并不着急。对季予的赞誉从四方部族传来,送来纶邑的献女住满了瑜宫,每日熙攘,与瑜宫一墙之隔的琉宫,却因季予的离开而静悄悄的。
回到宝源山,夔邑一行成了阿莎明津津乐道的话题,回到宝源寨后她几乎每日提起。那夔邑的春祭如何盛大,那夔门的江水如何滔滔,那夔邑邑君的宴席如何丰盛,那圣童仪式如何神秘,那王子予如何宛如天人……姜缱听得耳朵都快生茧了,她近日碰到阿莎明都绕道走。
姜缱早就习惯了压抑自己。日子再难,生活还要继续。今年的春天似乎格外的长,巫咸地气温暖,山里的花儿开了很久,菌子和草药一茬茬疯长,有种压抑不住的思想也在姜缱心里疯长,她选择与之共存。
“缱儿!”
姜缱将衣裳投到溪水中,熟练的展开漂洗。萝儿的衣服小小一件,已经被她搥洗干净,她擦擦额头的汗珠。
“缱儿!”
谁在叫她?姜缱茫然抬起头。
隔着清溪,姜缱瞧见高阳承牵着匹马站在对岸,冲着她微笑。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剑眉凤目,乌黑的头发结成许多个发辫散落在肩头,姜缱却觉得他有些不同。之前见到他时,他是冬天,如今再见到,似乎冰雪消融了。
姜缱也冲他笑笑:“你怎么来了?”
一不留神,衣裳顺着水溜了数丈。
“衣裳……”
高阳承三步并作两步跨入水中,把衣服捞起来,捧到姜缱面前。溪水不深,却也完全淹到他的腰部,衣裳几乎全湿了。
姜缱惊呼一声,伸出手把高阳承拽上了岸。高阳承的手很大,将她的手完全握住,带着无法忽略的力度。姜缱立刻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挣脱开去,又问道:“承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你的。”他弯下腰,随意拧了拧身上水。
“看我?”她又笑笑,“我无甚可看的。承近来可好?”
“缱儿,之前是我错怪你了。你可会原谅我?”
姜缱不记得她有什么事需要原谅高阳承。
“承在说什么呢?”姜缱将洗好的衣裳拧干放入木桶,“快随我回去把衣裳烤干,当心着凉。”
高阳承直起身正视着姜缱,认真道:“缱儿,你听我说完。”
“那时濮人流离失所,我一心想要复国,想要报仇。我怪你不肯担起宗姬的责任,太过懦弱。之后雍伯靡围了登葆山,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的时候,我也常在心里埋怨你。”
姜缱睁大了眼睛。
“我以为你只是惜命,不肯为濮人出力。之后我每日和雍伯靡周旋,始知自己太过天真。我连一个雍伯靡都无法杀死,又何谈复国和复仇?”
姜缱有些不忍心,“承不必妄自菲薄。那雍伯靡可是雍氏族长,夏人的大宰,他本就善战。”
高阳承笑笑,“原本我只是苦苦支撑,某天早晨忽然发现雍伯靡和他的虎士全部消失了。我欣喜若狂,以为他们是知难而退……”他停下不再说话,只注视着姜缱。
姜缱被他看得不自在,扭过头去看溪水。他说的这些,她渐渐明白过来,想起之前在纶邑时姒少康同她说的话,她前后连接了起来。
她问:“雍伯靡真的撤走了?”
高阳承点点头。
“他们退兵之后,我方能从登葆山下来。我四处打听,甚至去到京畿附近,才知道出原来雍伯靡是姒少康召回的。听闻是一位濮国宗姬求情,姒少康被她真心打动,不仅免了濮国的税赋,还下令安抚流民,召回大宰。缱儿,那个宗姬就是你,对么?”
想起与姒少康的接触,姜缱仍有些意难平。
“打动?决然没有。姬氏在濮地作恶,姒少康自然会惩治他们,无论有没有我,他都会如此做的,我不过是担了虚名。”
“不,不必管夏后氏如何想。总之,是我错怪了你。”高阳承黯然道,“缱儿,你可会原谅我?”
姜缱想,她又何尝没有错呢?彼时高阳承要带领流民辟地建寨,她曾质疑他的真心,也曾怀疑他能否在夏人的攻势中存活下去。她那时一心想着姐姐,忽略了他,难得他不计前嫌来寻自己。
她有些惭愧:“承,是我错怪你了才对。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原不该如此生分。”
高阳承眼中一亮,“果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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