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人人晓得英国公萧晏家的大千金萧蓠恨嫁,年过二十犹是闺女。
有妇人教训自家女儿常以萧蓠为例子,语重心长说:“再不用心习练女红,早晚同萧家长女一样嫁不出门,变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婆。”
萧家是名门望族,萧晏又身为国之栋梁,按理他的女儿应当不愁嫁,但任凭他家的门第再高,萧蓠的姻缘树愣是不开花结果。
有好事者传闻,萧晏发愁女儿的婚事竟不惜招赘上门女婿,近来相中了他远房表亲家中的一位姓林的俊俏后生。
昔日萧晏将军被先帝称为国之基柱,燕国子民们都巴望着这位燕国基柱的府邸能尽快传出喜讯来。
时逢乞巧节,醉霄楼上客似云来,二楼雅间银色的杯盏倾翻在地,血色罗裙如花瓣儿摊开,紫檀木镂空的春凳下人影成双,酒香合着甜香醉人心脾。
女子柔媚媚地问:“公子,这会儿不怕你那鬼见愁的未来岳丈了?”
“怕?怕他我就是个怂货。”
又是一连串轻荡的笑声扬起,雅间的门忽然被人踹开,英国公萧晏着一身靛蓝色水纹常服,大步跨入,目光犀利直指缠绵的二人。
随着“啊”一声尖叫,一对野鸳鸯迅速拆了开去。
林之焕脸上酡红未褪,衣冠不整地跪在地板上,大气也不敢出。
与他并肩跪着的美人儿生的娇小玲珑,身段丰满有致得恰到好处,望一眼媚态十足,望两眼勾魂夺魄,一看就不像良家女子。
“臭小子,我怜你孤儿寡母时时给予照拂,甚至有意替蓠儿做主招赘你上门,没成想你竟这般放浪形骸,简直是有辱门楣!”萧晏居动了真怒,高临下望着这对狗男女,气不打一处来。
他别号美髯公,颚下胡须色浓且顺密,现下挑眉毛瞪眼睛的,一把胡须也给气得一翘一翘。
“爹爹,消消气。”萧蓠明澈的嗓音宛如清溪流过,浇去了萧晏的满腔怒火。
萧晏怒意稍减,看看她,放柔了声色,喟然一叹。
眸若秋水横波,气韵清幽如兰,跟她娘亲一般的绝世殊色,萧晏怎么也想不通,规规矩矩的女儿家怎么就比不过外头妖娆的狐狸精。
本以为林之焕知根知底可以托付,虽没有正式定亲,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要不是今日蓠儿白日逛庙会回来,央求他一道去醉霄楼品尝那最著名的醉霄全席,他还被蒙在鼓里,全不知道自己瞧中的未来女婿竟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原来萧晏父女两个刚在包间落座,酒菜还没上齐,就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调笑声。
萧蓠一听这声音熟稔,肖似林之焕,当即说与萧晏听了,萧晏当然也有所察觉,隔壁传来的人声不只林之焕一人,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娇声莺语。
父女倆当即生了疑心。
打开隔壁包间门的一瞬,现场狼狈得不忍直视。
虽说士族子弟亵妓之风盛行,被视作一件风雅的事,萧晏却是个板正的人,他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何况此事还事关女儿的终身。
林之焕连连告饶:“是甥儿一时糊涂,表舅看在父亲面上就宽恕了这一回,我婚后我定然好好待萧妹妹。”
他与妓子是萍水相逢,也不知怎么就被勾去了魂魄,到现在魂都没收回来,但未来岳丈面前,他哪儿敢不认怂。
林之焕眼珠儿一溜,求救似地看向萧蓠,女子心肠软,何况是一颗恨嫁的女儿心,她还能不为他说情?
“表哥,还未成婚你尚且与这烟花女子厮混,这还指得上婚后吗?”萧蓠眸色幽幽,大有楚楚可怜的情态。
“萧妹妹,咱们情意相投,我对你才是真心啊!”林之焕急了。
“林公子,你先头方说奴家是你的心头肉,怎么……”
萧蓠眉尖轻轻一蹙,质问:“表哥,你一颗心预备分给几个人?”
萧晏大是怜惜她,朝林之焕冷冷一哼,“看来缔结婚姻之事需要重新考虑了。”
林之焕慌了神,他用尽全力讨好萧晏父女,煮熟的鸭子可不能从手里头飞走。
他忙抬起头,“表舅,甥儿知道错了,近来邺城中已有些传言,如若这桩婚事不了了之,外人不知缘故,难免会鼓舌摇唇,不说萧妹妹的名声,就是国公府也不免受到波及啊。”
“这……”萧晏迟疑起来。
萧蓠含烟美目中流闪过几分厌憎的情绪,“以国公府的名声要挟爹爹就范,表哥,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她泫然欲泣,掩面跑了开去。
萧晏省悟过来,到底还是女儿要紧,朝着林之焕狠狠瞪了一眼,拂袖而去。
萧蓠前脚跑出的楼子,见父亲后脚赶了过来,赶紧扭过头去,硬挤出几滴泪来。
“蓠儿,你且放心,为父哪是为了自己名声致自己亲生女儿不顾的人,哎,这不是……”萧晏心疼坏了,无奈他调兵遣将在行,劝起人来就成了笨嘴拙舌。
他索性把心一横,拍板道:“总之,这林家小子咱不要了,你放心,为父一定给你换个文武双全,全天下顶好的郎君!”
“多谢爹爹。”萧蓠破涕为笑,腮旁旋出小小梨窝。
她低敛的眉眼似蕴藏了心事,嗫嚅着道:“爹爹,其实女儿……已有了一位意中人。”
萧晏一讶,笑眯眯地追问:“哦,是谁?”
萧蓠动起小心思,故作娇羞地在他耳畔轻轻道出了一个名字。
萧晏嘴角笑容顿散,下意识地摇头。
那个人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权倾朝野,万一开了口,那人不买他的账,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萧晏作难地看向女儿,丫头长大了,眼光毒啊,抛去身份,那人倒是个俊杰,但听闻他有……
他又唯恐女儿失望,只好先宽慰她道:“这急不得,为父过两日就要出征去剿讨叛将狄荣,你的婚事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
萧蓠乖巧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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