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起来吃饭了。”
是外婆吗?好熟悉的声音。
“一觉睡到太阳落山了,快起来吧。”
陈郁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她看到外婆坐在饭桌旁,手里拿着那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摇着。
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多年前那样,昏黄日光下的木制家具泛着一层盈润饱满的光泽,琥珀似的,包裹着时间留下的痕迹。
陈郁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曾在衣橱的一角用彩笔画了许多涂鸦。这么多年过去,应该早就消失了吧?
她爬下床,赤着脚走到衣橱边,意外地发现那些笔触依旧鲜明清晰,像是昨天刚刚画上去的一样。
“外婆,这怎么还在呀?”陈郁伸出手,指尖轻轻描摹着涂鸦小人的笑脸。
“豆豆画的画,当然要好好留着。”外婆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
“你这是在纵容她,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还有妈妈的声音?
酸枝木。陈郁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有人告诉过她。
“过来吃饭吧,明天就和妈妈一起回淮川了……”
“不要!外公说好了出差回来给我带奶油蛋糕的,我要等他回来!”
“淮川什么都有,上次给你买的夹心巧克力你不是很喜欢吃吗?妈妈答应你回去之后经常买给你好不好?”妈妈蹲在她面前,语气中带着客气的讨好。
你撒谎。你只是想骗我回去。
陈郁睁开眼睛,头顶浅蓝色天花板的中心像个漩涡一样,转的她很晕。
昏昏沉沉地站起来,房间外隐约传来妈妈激动的声音。
“如果我不管她,她能有今天的成绩?你凭什么在这里站着讲话不腰疼?这些年你除了带她玩给她买点东西你有尽过当爸爸的责任吗?”
“我承认这点是我不好,但我最起码知道不能剥夺一个孩子的兴趣爱好。”
“陈家霖,你很了不起?对,你是上过大学,见过世面,但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做父母。她现在每天放学回来饭都不吃就跑去画画,我估计她满脑子就只剩下画画一件事了,那学习呢?你放纵她只能害了她!”
“豆豆才四年级,她明明就是喜欢,也有这个天赋,难道所有的孩子都只能走学习这条路吗?”
“天赋?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你见过几个成了毕加索?如果她考不上好的美院,那还要回头重新准备文化课高考吗?那她被耽误的这些年谁来负责?”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功利!”在陈郁的记忆里,这是爸爸难得有的一次发脾气。
“你不懂,你这种一直顺风顺水的人不会明白的。你以为自己是单纯,其实只是可笑,难怪你这么多年在单位里也爬不上去。”
很多时候语言的力量远远超过其他,伤人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总能找到每个人心上最脆弱的地方,一击即中。
陈郁听到父亲夺门而出,几秒钟后,门外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这一天是她九岁的生日,她特意早早起床画了一幅画,上面是穿着红裙子的妈妈。老师说过,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这幅画她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饭的时候送给妈妈。
陈郁来到书桌旁,拿起那张涂色精美的画纸,小心翼翼地把它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妥帖压平后放进了抽屉的最里面。
她走出房间,站在妈妈面前。
“我以后会听话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妈妈的背。
“我答应你,周末去上奥数班,我不画画了。”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会梦到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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