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自打十四道茶馆一出来,陈氏兄妹、刘二两三人又被叫住。
挽留他们的人是刘定伯。他在街那头的同来顺二楼小摆了一席,三人正饥肠辘辘,得了如此便宜,速速应下随刘定伯一同前去。
饭后,刘定伯以有些事私下与刘二两商议为由,支开陈氏兄妹,带刘二两走了另一条路。
二人向北走了一段,夜色愈深,街上吵嚷不减反盛,这个时辰换做是别处,早就打烊了。十四道繁华,繁华在一股烟火气上,烟火气不单在人,也在俗世的俗上,那些和风花雪月不沾边的事反而最催生烟火气。
北樊廊以北,北敖以南,与北敖为邻的三地——羡门、寿水、合海,由西向东排开,羡门、寿水二地以一道白马山相隔,除寿水还算人多些,也就只剩北樊廊最聚人气。二人正走的这条刘定伯不知走过多少遍了,一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刘定伯带着刘二两又换了条僻静点的小巷。刘定伯与刘二两差了十几岁,更多时候没那么多繁复礼节,刘二两并没让后半步,直接与刘定伯并肩走,这样也方便交谈。
“我最近和几个旧友聚了聚,一起聊了点有的没的。在十四道做字画生意的孙家你知道吧?”
刘二两点点头:“知道。”
“孙永,我们认识有些年了,他还有个在闺房的女儿,比你大两三岁。”
刘二两听出言下之意,立即接过话来,打算断一断刘定伯的念想:“不是我说,那位孙永也算半个拍花子的吧,他一番话,能听得人神魂颠倒,由着他指哪幅就买下哪幅。我和陈秀才去过一次,尽是胡诌,不来说书真是可惜了。”
“我和你说过几次?莫断人财路。”刘定伯眼一瞪,“你不去买便是了,那些家境殷实的财主对这个可是偏爱有加。他们金银在手,就差点诗文才气。”
对面由远处三两人来,刘定伯声音压低些:“孙永只有这一个女儿,做个他家的入赘女婿也好。”
“不成吧。上次去,他问陈秀才,秀才说不买,又问我,我说买!买来留着给儿孙烧火用,把那老头气得半死。”刘二两躲开行人,瞎打了几个把势,“而且你看看我这副样子。”
“就是看你这副样子,我有女儿我也愿意。”
刘二两问:“你愿意什么?”
“愿意招你这样的婿。”
刘二两又问:“那你有女儿吗?”
“没有。”刘定伯揽过刘二两的肩膀,招他走近些,“这你就不懂了吧。”
刘二两十七岁,长得比刘定伯稍矮了些,高倒是高了,只是身子单薄,看着仍是一副少年骨。
“像孙家,什么都不缺,只要孙永不谋更高的枝,与其把女儿嫁出去,不如招这么个女婿来,进家门前别太各色,没什么不妥贴的往来,进家门后反正又成不了什么气候,放进家门也放心,老爷子在时由老爷子操持家业,那孙婉君也不是等闲女子,以后都交由她来把握,等有了后,再向下传。你到孙家要享一辈子福的。”
“这还是夸我么?”
刘定伯转过头劝慰一句:“不像夸你,但这是得天独厚的,比满腹经纶、名门望族什么都来得有用。”
只见刘二两脸色又变过一遭,刘定伯顺着那目光看过去。
由对面又来的三四个人明显用意不善。持兵器进北樊廊已是宽限,行走江湖的都知道在十四道还是收了神通为好。这几人如此明目张胆,并非善类。
刘二两自认在十四道这错综成网的地界,还没他甩不脱的人。
“分头走!”
刘定伯沉声叮咛了一句。二人刚一转身,脖颈上挨了记手刀,各自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仍是夜色。
刘二两四下摸了摸,以为自己趟在棺材里。
倒不是前宽后窄,只是一个大木箱而已。
借着淡淡月光,隐约看见几个人站在对面,刘二两眯眼细数了一遍——八个人。
他转过头,刘定伯才醒转,从箱子里坐起身,立即被此情此景吓得说不出话来。
刘二两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怕。既然对方没立刻取了他二人的小命,反而不顾麻烦带他们,是有话没说,有事未了,就还有转圜之机。他想到这里,于是多了份闲心扭过身来揶揄刘定伯:“你又招惹哪位小娘子了?”
“我?”刘定伯一愣,低头理了理袖口,“我刚想问你。”
“你问我?能搞出这种阵仗的,容我数数。”
刘二两装模作样,扳着手指由左手数到右手,再从右手数回到左手,嘴上嘟哝一阵,状作再数几个来回。
“好了。”
刘定伯跨着木箱一把拍掉刘二两的手,“别数了,数得我心烦。”
刘二两这才交了实底:“前几天,’棺中鼠’来找陈秀才——”
“那个登了侠踪评和奇门评的’棺中鼠’?”
“是啊,他要是早几年来,这事我连说他二十一天。”
“他找陈善修什么事?”
“‘棺中鼠’来杀陈秀才,人没杀成,倒是来得快,逃得也快。”
“当真?”
刘定伯日日去茶馆听刘二两说那些江湖轶事,刘二两猜他多半有个侠客梦不足为外人道。
“还有昨天,你也看到了,一个冒充云水派弟子的和一个山海宗弟子。”
刘定伯慨叹了声:“我白活了三十几年,这种事怎么没叫我遇上?”
“你这不就遇上了吗?”他指头一调,指了指那八个站定像木桩一样的人。
在刘二两眼里,刘定伯过的那种安生日子,与江湖侠士过的可相去甚远。刘定伯这半生没什么大起大落,就算说家道中落也没落到哪里去,贩胭脂水粉的生意为一帮小娘子照应,有几个颇中意刘定伯的,连他刘二两都看得出,也算过得如鱼得水了。给刘定伯一柄剑,刘定伯也不会去闯荡江湖的,多半听他在十四道茶馆说说。
这时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刘定伯二人都聚神看着。
那人道了声:“少掌柜。”
黑夜里火折子中一点暗红也分外醒目,那人点上一盏灯笼,火光渐起,照亮了来者的面容。
“老高?”
刘定伯与刘二两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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