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评花榜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平江边搭起高台,彩楼绣户,饰以鲜花繁锦,装点得十分美丽。

各地的戏班子都来此表演,两旁的杂耍摊子更是数不胜数。

百姓们扶老携幼,呼朋唤友,蜂拥往北里而来,路边早就支好了不少吃食点心摊子,更有许多卖玩意儿的、卖冰碗果浆的挑着担子在人群里出入,高声叫卖。

这一天的北里,熙熙攘攘,比过年还热闹。

叶守川带着赵力等人在附近巡逻,按照以往的经验,越热闹的地方越容易出事,小则儿童走失,中则偷盗扒窃,大则打架斗殴,桩桩件件,难以避免,能忙得捕快能头顶冒烟。

各家乐坊都在台下搭了彩楼,同时还有不少贵人豪客,专门搭了彩楼来给中意的女伎捧场。

彩楼前悬着红灯笼,上书女伎的名字。其中玉菰仙的彩楼最多,其它几位女伎难分上下,只有阿九最少,只有一座彩楼。

这位忠心耿耿的恩客,就是卫子越了。

元墨专门去彩楼拜访了卫子越一趟,卫子越笑道:“吏部外放的名册已经出来了,我不日便要去扬州赴任。天公作美,能赶上这次评花榜,也不枉我和阿九姑娘相识一场。”

夜幕降临,水面送来凉风,吹散白日里的暑气。

四下里点起烛火,将彩楼与高台悉数笼罩在辉煌的光芒下。而彩楼上影影绰绰已经能看得到粉妆玉砌的美人们,望之如神仙妃子,引得围观的百姓一阵阵欢呼。

复选者皆是才貌双全,高台上的献艺一个比一个精彩,百姓们大饱眼福,纷纷喝彩。

高台四周有巨柱,每一位女伎献艺之后,皆有精致花灯一盏盏挂上去,那就是这位女伎的仰慕者所赠,初选比绢花之数,复选比的就是这花灯之数了。

花灯比绢花贵了十倍,纯然是有钱人的游戏。

元墨把手里的钱全押了上去,倾囊换了五十盏花灯,挂在红馆阿九的名字下面。

这种花灯皆是红缎贴面,从里头透出红融融的光,可元墨越瞧越觉得这该是银光——全是银子啊。

进入复选的女伎无一不是有几位靠山的,花灯都是十盏一送,司仪高声唱出某某人送某某姑娘多少多少盏,正是给客人炫富、给女伎扬名的好时候,每一次都惹得台下惊呼连连,元墨挂上去的那五十盏很快被旁边迅速攀升的花灯甩在了后面。

就在元墨看着那可怜的花灯发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阿九的名字。

“扬州卫子越为红馆阿九姑娘点灯一百盏!”司仪高声。

“一百盏!”

“天呐我没听错吧?”

“一百盏呐!”

“这是谁啊?”

“哪个是阿九?”

“这卫子越是谁?这么有钱?”

台下的人们议论纷纷,从来没有人送过这么多盏,连台上的女伎并对面的评审官们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一百盏!

得多少钱啊!

这是!真爱啊!

元墨感动得热泪盈眶,想为卫子越开碑立传,并设个长生牌位。

然而被示爱的阿九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静静立在一旁,一付无动于衷的模样。

元墨原打算让阿九在今晚跳舞。

想想看,一边舞蹈,脸上的面纱一边缓缓飘落,阿九的绝世之姿显露在所有人面前,万众屏息——简直梦幻!

然而阿九直接说若要歌舞,就不来了。

元墨没办法,只好问阿九还会什么,阿九道:“除了歌舞。”

有点嚣张啊。

元墨喜欢。

白天众人在红馆排演了一出曲目,由欢姐腊梅等人先在台上跳舞,阿九在幕后吹笛,随后缓缓入场。

这一安排效果极佳。

当众人努力在群舞的众位美人中分辨哪一位才是复选者时,一缕清澈笛音响起,仿佛是来自世外的清音,尘世的喧嚣都被压了下去,阿九手执长笛,踏着灯光与月色,缓步而来。

美这种东西十分玄妙,它就像是沙尘里的金子、流水中的明珠、黑夜里的星星,无论怎么掩盖,都盖不住它的光芒。

面纱遮住了阿九大半张脸,可每一根发丝、每一道衣褶、甚至每一丝经过阿九面前的风,每一道照在阿九身上的灯光,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美人。

笛声暂停,人群中爆出潮水般的欢呼。

最直接的反应,就是阿九的花灯数目飞一般往上升。

元墨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满足,就像一位亲眼看着孩子金榜题名的老母亲。

有卫子越那一百盏打底,眼下唯一能在灯笼数目和阿九匹敌的,只有玉菰仙。

玉菰仙在万众瞩目之际缓步出场,手持芙蓉扇,头戴玉琼望仙冠,那冠子精工细雕,高雅不凡,丝毫不见青楼气象,把她衬得如出尘的仙子。

阿九依旧是寻常打扮,宽袍大袖,长发披身,远望俨然是一位山林逸士。

此时大家都发现了,这两位最出色的女伎,打扮得都不像是女伎。

元墨原本还想将阿九好生打扮一场,此时忽然明白了一个真理:不像女伎的女伎,才是最让人们喜爱的女伎。

台上两人微微颔首,彼此见礼,一派和气。

而两人身后的花灯不停往上挂,你追我逐,杀得不可开交,难分胜负。

看客们指指点点,年长一点的感慨道:“这红馆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没落至此,到底还有几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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