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镜八岁那年,才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走进张家的院子。
张家的茶庄在祈城很有名,据说祖上靠种茶发家,后来专门为京城进贡茶叶,传到赵筹光的父亲张叙之这一代,就开始出口国外,茶叶的生意链渐渐转向其他产业。
采茶是个技术活,张家常年外招茶工,那时张家的工长正好是梁镜家的远房亲戚,便将梁父招了进来,一起迁来的除了梁母和七岁的小梁镜,还有梁奶奶。
张家家规严苛,重礼仪,加之男主人经常在外出差,因此张家大院时常大门紧闭,梁镜在茶庄住了两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大院里面是什么样子。
但这样书香门第的大家,就连住的地方,也是极其清雅隽秀的,加之周围茶树环绕,一眼望去皆是被蜿蜒大路分隔得错落有致的青山。
那年的张家茶园正值春摘,茶叶销量大涨,张家为了庆祝,特地开了几十桌宴请工人。
张家园子大,吃穿用度不是一般的铺张,每到采茶结束,女主人就收拾无用的家什衣物,送给庄子里需要的人,这是张家历年的规矩,意为“善赠”,为茶行善,以耕沃土。
每到这时,梁奶奶是最积极的,张家家底深厚,拿出来的东西自然精贵,何况工人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不想要点回去填补家用。
而梁母却一向不喜欢这些,也不喜欢梁奶奶去要东西,总让梁镜看着奶奶,但她那时刚生完梁峰,正坐月子,梁奶奶瞅着时机,悄悄地拉上梁镜,哼哧哼哧地赶着去张家收东西。
幼时的梁镜跟着健硕的梁奶奶,一路磕磕磕跘跘地走在去往张家大院的小道上,她个子小小的,跑了一段就累得走不动,忍不住放慢了脚步,梁奶奶原本就嫌弃梁镜,见她慢慢吞吞的,气得直掐她的胳膊。
等到了张家,各家各户的工人都喜气洋洋的凑在一起,唯独跟在梁奶奶身后的梁镜,一边抽泣一边低头抹着眼泪。
那天的女主人并没有出来,东西都是佣人搬出来的。
艳阳高照的天气,院子里放着几个小红木柜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厨具瓦罐,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厚厚的布料,粗犷的妇女围着布匹叽叽喳喳的,讨论着用些布料带回去给孩子做衣服,梁奶奶挤不进去,回头一瞥见梁镜正抱着胳膊哭,更心烦,直接把她揪到一边,“去去去!别在这惹我心烦,要不是你我能挤不上吗?”
梁镜脸憋得通红,眼看奶奶要打向自己被掐得青紫的胳膊,吓得慌不择路,抬腿直往后屋方向跑……
那时梁镜还不知道,正是她无意间跑进的后屋的小院子,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都与一个人产生了割不断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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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镜跑到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就不跑了,在她微薄的记忆里,平时在外面见到的院子围墙高高大大,里面应该像电视里一样,挂着火红灯笼,门口站着一排撒着糖果的姐姐才对,可这里偏偏空寂清冷,唯有树旁的秋千架看着还像点样。
她走到秋千那里,刚要坐下,这时才看到越过几颗树,其实还有一个低矮的小屋,从她的视角,正好看见围墙下站着一个女孩,十一二岁的年纪。
那女孩面对着墙,悄声无息的,梁镜以为她这样抵着墙是要睡着了。
因为屋里时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动静很大,这女孩却纹丝不动。
这种莫名的氛围,让梁镜感到害怕,她悄悄退了几步,想要离开,可她刚抬起脚步,墙下的女孩忽然扭过头,她像是真的刚睡醒一样,一边抬手揉揉眼睛,一边命令梁镜,“不准动!”
梁镜愣愣地看着她,在原地呆呆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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