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个陌生环境,自然是需要时间适应的。更何况宋迩看不见,心里的忐忑更浓郁,裴霁把她单独留在房间里,宋迩确实觉得自在一些。
她听见裴霁出去了,门被轻轻地带上,声音就消失了。宋迩感觉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安静的环境里。
她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导盲杖,先是适应了一下气味。
裴霁的家,气味很干净,是那种带着点冬天雾凇的冷冽气味的干净,像裴霁这个人,冷冷清清的,非常不近人情。
但宋迩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裴霁对别人估计更加冷漠,对她,因为裴艺的缘故,已经算得上很和善了。
想到裴艺,宋迩又有些担心。她这次走得实在太突然了,也什么时候回来。
宋迩见过裴艺执行任务时的样子,她像是把入警誓词里的那句恪尽职守,不怕牺牲镌刻进了她的生命里,做事的时候,严格认真,心无旁骛。
在认识裴艺之前,宋迩从来没见过这么无私的人。
她其实劝过裴艺的,因为真的很担心她。
当时裴艺语气轻快地告诉她:“哎呀,你放心,我很珍惜生命的,只是我选择了这份职业,就得有操守嘛,入警誓词不是白念。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宋迩当然不信啊,又念叨了她两句,裴艺大概是担心她生气,跟她保证了好几遍,最后说:“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那些事都很重要,如果不做的话,我一定会很遗憾的。”
她说这句话时,有一种近乎肃然的郑重。
宋迩还能说什么,只能相信她。
裴霁和裴艺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裴艺这么炽热的性格,裴霁却冷冰冰的,还很不会聊天,一句话就能把天聊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宋迩小声咕哝了一句。
她要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最好能脱离导盲杖行走。
和裴霁想的差不多,宋迩熟悉新环境,就像小猫探索新领地。她试探着迈出步子,用导盲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步数。
从门到床是五步,从床到浴室门是七步,有一把椅子,在右边的角落,衣柜在房间左侧,距离床七步。
走了几遍,房间的格局在宋迩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模样。
她尝试着把导盲杖收起来,放到椅子上,然后沿着墙走。
她摸到了一块玻璃,冰凉光滑。宋迩判断这是扇窗,在玻璃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窗锁,把窗打开了。
刚刚在楼下听见的蝉鸣骤然响起,热气伴着丝丝凉风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静谧一下子被打破,但宋迩一点也不觉得吵闹,她先是侧耳听了听,接着摸了摸窗台,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沿上。
很奇怪,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里很适合裴霁。
可明明裴霁是这么冷漠的人,明明这里夏天热烈,蝉与风与阳光构成的是一幅带着金色的温暖画面。温暖、热烈这些词显然和裴霁不沾边。可宋迩还是觉得这里和裴霁十分相配。
她就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笃、笃、笃。”门被敲了三声,接着被推了开来。
宋迩回过头来,她听了听,门被推开后,声音就没有了,裴霁站在门口,没走进来。宋迩按在窗沿的手指紧了紧,下一秒,她听见裴霁站在门口,远远地说:“吃饭了。”
“啊?这么晚了吗?”居然就到吃饭的点了。
宋迩朝着这边走过来。裴霁本来要走的,但是她瞥见宋迩手里是空的,导盲杖被她放起来了,于是就在门口等她。
宋迩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跟她越来越近,距离她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宋迩慢下来了,她伸出手,摸了摸:“裴霁,你在哪儿?”
裴霁看懂了,宋迩是怕撞到她身上,她出声:“这儿。”
宋迩笑了笑,确定了她的位置,缓缓地走过去。
裴霁转头看了眼客厅,刚刚,她把客厅收拾了一下,将一些挡路上,会让宋迩磕碰到的东西都收起来。可现在看来,即便都收起来了,对宋迩来说,大概也会走得很难。
“不走吗?”宋迩站在她身前,没有一丝光的眼睛却清澈得像最干净的泉水。
裴霁看了看她的眼睛,说:“我带着你走。”
宋迩的眼睛微微地睁大,显然很意外,下一刻,她就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失明的人,大多很没安全感,所以带着他们走路的时候,最好不要抓着他们的手,而是要让他们抓着你的手,这样会让他们有一种掌控感。
这是裴霁以前在眼科实习时学的东西,当时她没想到会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用上。
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多学一点。裴霁难得的有些懊悔。但也来得及,她可以抽空去补课,既然应承了裴艺,接手了宋迩,她就有责任照顾好她。
只是宋迩好像真的很胆小。裴霁碰到她手背的时候,她像是被触了电一样,迅速把手缩走了,轻轻地叫了声:“教授。”
裴霁皱了下眉,她在医院里看到的,医生或护士这样去碰盲人的手,那些盲人都会很自觉地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由他们带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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