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惩人还没有回神,腿已经先于意识甩开。

从慌乱拥挤的人群里撞出一条路来,拼命去追那条影子,手里拿着余情,一剑一剑朝之劈砍。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不会让你伤害我重要的人!”

萧惩怒喊,眼睛都红了,情绪从未如此失控过。

但影子就像是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

一剑下去,只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一圈圈涟漪自河面荡开,影子变得模糊,等水面恢复平静时,仍像幽灵般往前飘着。

悠悠荡荡,似在向他发出桀桀的无情嘲笑。

他累得精疲力竭,跑得跌跌撞撞,终于被一道宫墙拦住去路,无力的跌跪在地上。

河水穿墙而过。

水面飘着的三千多盏莲花灯,承载着三千多个愿望,缓缓沉入河底。

而那道虚影,正如它的突然出现般,又突然消失。

萧惩怔怔望着那道灰白色的墙,好一会儿才想起从地上爬起来,开始慢慢往回走,空洞的表情好像连魂魄都丢了大半。

殷九离他们已将刺客制服。

本想活捉两个,但这些刺客似乎是死士,一个个都服毒自尽了,国主被长中胸口,已被抬回寝宫。

皇后跟公主一众女眷吓得哭哭啼啼的,吵得人心乱。

殷九离就差人护送她们回房。

直到此刻,他整个人还都是懵的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今天是他的生辰,前一刻他还被千万人簇拥着庆贺,臣民们更视他为神明。

而此时此刻,地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死人。

有大臣,也有宫人和金衣卫,没有血流成河,有的只是一缕缕冻彻肺腑的寒意。

这些人的身体死前就已经僵硬,冷得像冰,浑身结满了白霜。

看着大臣们、朝夕相对的宫人们,甚至他父皇,一个个在面前倒下,殷九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很疼。

又好像感觉不到疼。

近乎麻木,就连母后和姐姐们的哭泣都听不清楚。

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拼命地想抓住点儿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抓到。

“殿下。”

舟明镜往近凑了凑。

殷九离摆摆手,一瞬间仿佛瘦了一圈,眼神的光彩全灭了,喃喃说:“我没事,走,随我去验尸。”

说着转身,腿却软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舟明镜与花应怜忙去扶他。

殷九离轻轻推开他们,空泛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突然想起什么:“小十呢?”

“他……”

叶斯文三人面面相觑,才发现不仅萧惩不在,连颜湛也不在。

“你们不用管我。”殷九离说,推他们一把,“赶紧去将小十找回来,刚才太乱了,我怕他遇危险。”

“是。”

三人散开,各自朝一个方向找过去。

没找几步,就看到萧惩从远处走来,剑拖在身后。脚步虚乏,摇摇晃晃的,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殷九离惊了惊,忙跑去迎他。

拉住他的手才发现冰得厉害,又一阵心疼,说:“你去哪儿了,手这么凉?”

“嗯?”

萧惩起初还有些茫然,听到表哥的声音,才跟梦游被唤醒了似的,终于回过神来,哑声说:“去追刺客。”

殷九离往他身后看了看。

萧惩摇摇头,笑得有些凄惨:“没追到,跑了。”

殷九离说:“跑了就跑了,你没事就好。”

萧惩问:“舅舅呢,舅舅是不是受伤了,舅妈和姐姐们还好吗?”

殷九离扯扯嘴角,明明在笑,但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说:“母后和姐姐们没事,我已让人护送她们回宫了,父皇受了伤,正让御医看着。”

萧惩点点头,扫了一圈,又问:“小湛呢?”

殷九离被问得一愣:“他不是跟你一起呢吗?”

“……”

萧惩心里顿时一突突,刚才他只顾追着影子跑,竟把小孩儿给忘在了河边。

正要回去找。

这时,花应怜神色凝重地走过来,说:“殿下,您快去看看那些尸体吧。”

殷九离朝萧惩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过去。

死者身上的冰霜逐渐融化,露出冻到发青的皮肤,皮肤上长满了冻疮,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溃烂、流脓,又迅速风干,变成一具具冻干的干尸。

痛苦的表情及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很容易就让人想象出他们死前经历了什么

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活活饿死。

叶斯文看到死者的模样,早跑到一边儿哇哇吐去了,嘴里嚷着:“好恶心,好恶心。”

“怎么会这样?”殷九离皱着眉头。

这绝不是普通的伤,但刚刚打斗时那些刺客都不会法术,只是普通凡人,甚至他还搜身检查过。

“……”萧惩没有出声,握着剑的手隐隐发颤。

“欸。”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轻叹,自言自语说:“这么好的玉镯和扳指,给死人戴真是可惜啦。”

四人回头,看到有名幸存的小太监从旁边的冬青树后面溜出来,正不怕死的蹲在那儿自一名大臣身上摘首饰。

“不要碰!”

萧惩喊,但还是晚了一步

小太监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大臣的胳膊,左手为了摘手镯,也碰到了大臣的手腕。

萧惩的眼神骤然一冷。

唯见两道血柱猛地从小太监的手腕喷出,他血淋淋的双手已经与身体分家,被抛向了半空。

擦着叶斯文的耳朵,掉在了草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小太监与叶斯文同时惨嚎。

一个是疼得,一个是吓得。

一串殷红的血珠缓缓从余情漆黑的剑刃上滴落。

叶斯文回头:“小西风,你要吓死我吗?!”

殷九离也神色古怪地看着萧惩,“小十,你”

没等说完,花应怜扯了扯他的衣角:“殿下快看!”

殷九离转眼,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小太监的手竟也变得如那些死尸一样,结霜溃烂风干,枯如树枝。

“不要碰。”

萧惩又轻声说了一遍,他垂着眼睛,似乎没有勇气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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