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派欧阳春送给辽圣宗的,是一副详尽的辽国大营地形图,连马厩里睡了几匹马、帐篷里共有多少人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辽圣宗扪心自问,这幅图上的一些细节,连自己都不能这样了如指掌。
那么,这张地形图是怎么落到宋军手里的呢?
耶律隆德。
这是辽圣宗第一个想到的名字。
只有他,会对军营了解得面面俱到,也只有他,在粮库失火之后下落不明。
辽圣宗曾以为耶律隆德是害怕自己将粮库失火归咎于他,于是畏罪潜逃了。
现在想来,怕是连粮库失火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给宋军递上一张投名状!
好忘恩负义的耶律隆德!
自己待他不薄,虽然继位之初曾经借过他的力,但地位稳固之后,自己也以高官厚禄酬谢他了,他现在是辽国的北院枢密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满足吗!还要勾结宋军做下这种事情,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当然是想要至尊之位了。
耶律隆德想要自己死。
辽圣宗忽然冷静了下来。
耶律隆德想当皇帝,当然要让他这个旧皇帝死了,才好上位。
恐怕耶律隆德原本的计划就是趁着这场南征让自己死在战场上,他好接管大军,开回中京,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
难怪越过国境线后就诸事不顺。
先是原本如待宰羔羊的宋人忽然一个也不见了,再是派去搜寻宋人粮草的兵士无功而返,粮库失火,主帅失踪——呵呵,有这么大的一个奸细在军营里,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宋人,怎么可能抢得到粮草?
看到这张地形图,辽圣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耶律隆德是把自己卖了,卖给了宋人,有了这张图在,宋人趁着夜深人静安排一场夜袭,他这个皇帝就可以顺顺利利地驾崩了。
自己驾崩了,耶律隆德身为枢密使,自然就可以接管军队,到时候,军队是继续南征,还是班师回朝拥立新皇,不都是由他耶律隆德一个人说了算吗!
辽圣宗恨得咬牙切齿,狠狠地将地形图拍在桌子上:“耶律隆德!”
欧阳春见火候差不多了,对着辽圣宗一抱拳:“辽皇陛下,相爷还托我捎了一句口信过来。”
辽圣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讲。”
耶律隆德背信弃义,这群宋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欧阳春道:“昨天半夜,有个契丹人带着这张图到瀛州城外求见寇相爷,相爷一向平易近人,就接见了他。没想到,他自称是辽国北院枢密使,要将这张图献给相爷,与相爷共举一番大事。相爷听后大惊,忙命人将此人严加看守,还叫我一大早就将此图奉还辽皇。”
辽圣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欧阳春的话,前半段他信,耶律隆德应该是真的带着地形图去找寇准了。
至于后半段,说给傻子听,傻子都得给你一耳刮子。
不说别人,单说他自己,现在如果寇准属下的一个军官来找他,要夜半开城门迎他入瀛州城,他或许会因为多疑而不敢一时取信,但又怎么可能将此人推回寇准那边?
但明面上,他还是长叹一声:“寇公一生光明磊落,朕倾慕不已啊。”
欧阳春又道:“宋辽两国本是友邦,世代修好,如同一家。贵国此番南下,消息传到京城,我国陛下与太后惊诧不已,遥想我国先帝山陵崩时,陛下还曾致书遥祭,如何数月之间,情.事更易,昔日之亲友,骤变今日之仇雠?两世交好,不当如此。定是有奸佞小人从中挑拨,玷污圣明,使我两国反目成仇,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辽圣宗连忙点头:“是极,是极!当初在中京时,群臣进言,都谏止亲征,只有耶律隆德独逆众意,朕也是一时糊涂,竟听信了他的谗言,险叫我两国大动干戈,生灵涂炭哪!”
说到动情处,还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此时的他,显然忘了,南征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主意,耶律隆德只不过是附和他的圣意而已。
但是此时的他,只想着耶律隆德要趁着这回南征杀了自己,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怎么可能承认南征是自己的主意呢。
南征就是耶律隆德的阴谋,自己只不过是被蒙蔽圣听了而已。
而且他也听明白了,虽然耶律隆德打算联合宋军里应外合置他于死地,但不知为何,宋军却并不打算配合他,而是打算将耶律隆德作为谈判的筹码之一,来换取和平。
是的,和平。
辽圣宗认为,宋人天性懦弱,不擅长战争,只不过占据了中原膏腴之地,这才得以与契丹平起平坐。
每逢契丹兵临城下,宋人就会屈服,用任何可能的条件来换取契丹退兵,比如进贡岁币,比如结为兄弟国。
辽圣宗已经熟悉这种对宋战争的套路了,所以他这回才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南征。
毕竟,打赢了,就是统一南北,打不赢,还能勒索点岁币,反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宋国人这套仁义礼智信的说辞,他也太熟悉了,每当宋人抬出这套说辞,就说明他们想停止战争,转为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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