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店主还遮遮掩掩, 褚星奇扬眉:“再不从实交代,只怕你死到临头!你看见‘她’的样子没有?”
女尸挣扎幅度越来越大, 红绫的震动也愈加明显。
褚星奇说:“它本来只是一具复苏的寻常僵尸,靠吞吐腹中腐化内脏的尸气害人。但因怨气深重,引得阴煞之气不断入体,它也在不断变强,皮肤越来越坚硬,力气变大,速度变快。待到它铜头铁额, 九牛二虎之力,狡若猿猱时, 为了发泄怨气, 会无差别报复所有人。那时候死的就远不止是这四个人, 你们旅店必定首先被其灭门, 而方圆数十里也都要受僵尸为祸。”
他盯着店主:“有这么深重的怨气,必定是死无好死,生前有仇怨,而且这些仇怨就来自身边亲近之人。你还敢说自己最近没有做过亏心事?你儿媳到底是怎么死的?”
女客、男客闻言也都看着店主, 等着回答。
店主双唇发颤:“可是、可是我家当真没有故意虐待过儿媳啊!她就是病死的啊!儿媳妇嫁来我家三年,温良恭俭,侍奉公婆谨严, 夫妻恩爱, 我把她当亲女儿看,我儿也一向敬重妻子。后来她生了重病,延医问药,花费颇剧,我家也从没有二话。只是最后无可奈何, 她还是一病不起。我儿也外出打造好棺木,打算为她风光大葬。”
便赌咒发誓:“如果我说的有半点虚假,就叫小老儿天打雷劈!”
张玉蹙眉,低声告陶术:【陶哥哥,他说的都真话。】
她的特质神异,耳目不俗,颇能辩真言假话。
在她看来,这老翁说的竟然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
褚星奇也看出来店主说的都是真话,他笑了笑,追问:“那你儿媳死前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接触过外人?”
店主眼睛一转:“会不会是这四个外地人住在西厢时冒犯了儿媳妇的尸首,致使她怨气横生?”
男客,叫陶术的蹲下,量了量地上晕倒的人的鼻息:“这个人还没死,我们把他救醒,问问他们做了什么不就知道了?”
那只被女尸吐了一口的客人果然还活着,只是被喷晕过去了。店主为他灌下热汤,他就□□着复苏了。
客人先是被挣扎在红绫的女尸吓了一跳,见到毫无动静的其他三客,他悲于同伴惨死,哭着把当时的情形一一讲来:“我也可以对天发誓,我们沾枕就睡,绝对没有冒犯你家逝者!”
“如果当真无事发生,何以怨凝煞生?”褚星奇在原地转了几步,作百思不得其解貌:“难道是我学艺有误,错判了?不......不可能......”
陶术说:“道长,可能不是你误判了。而是人心难测。一个人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真话。但他认为的真话,就是事实的全部吗?何况一部分的真话也是真话。”
褚星奇闻言侧目:“这位兄台是?”
“我姓陶。”
“噢,陶兄。陶兄何出此言?”
陶术看向正一脸戚戚的店主:“这位店主说他家没有故意虐待儿媳是真话,但儿媳含怨而死也可能是真的。道长,只问活人,不问死人,难免偏颇。不知你可有办法叫僵尸开口呢?”
“让僵尸开口?”褚星奇略作沉吟,忽然击掌,俊眉飞起:“哎呀!好主意!若非陶兄提醒,我差点忘了这法子了。”
他当即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符咒:“僵尸少神智,喉中梗塞难言语。但用这枚符咒我们可以直接看取她生前的记忆。那时自然知道真与假。”
他把手指一晃,符咒就无风自燃。
火光凭空映出一幅景象。
其中,渐渐出现了个少妇模样的女子。
“等等!”店主终于慌了:“这、这不合适吧?我儿媳生前是正经女子,被你随意看她生活细节,岂不是败坏她死后名节?”
褚星奇哂笑:“我是出家人,不在乎世俗名节。何况你儿媳都变成僵尸了,还要什么‘死后名节’?”
随着火光中女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正是女尸生前的模样。
店主的老脸慢慢涨紫了,终于忍不住:“道士,你到底想做什么!”
褚星奇说:“证明善男子您的清白啊。你自认未做亏心事,但空口无凭,只问活人无对证。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贫道只能请死人开口了。”
店主脱口而出:“我要证什么清白!不要脸的又不是我!”
“哦?”褚星奇挥袖散去了火光,火光中的女子也随之消散——世上并没有能读取人记忆的符咒,他只是以幻术诈一诈店主。
店主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中套了,但话已经出口,瞒也瞒不下去了。
他恨恨而叹,一下子像老了五六岁:“你们知道五通吗?”
褚星奇说:“有所耳闻。我游历至南方,听说江南一带广有淫祠,其中多拜五圣神。五圣,即五通也,亦作五猖。五通,青蛙神,也或是多种禽兽妖物,能惑人,贪吃好色,辄占民间美妇,掳掠妇女。”
店主叹道:“我这儿媳是南方人,是我儿子到江南行商时认识的。自她嫁到我家后,五通也随之而来,夜有陌生丈夫出入闺房,强占宅院,日出才去。我们逼问,才知道儿媳早在南方就被五通看中,之所以匆匆远嫁到我家,是为避祸。
谁料五通贼心不死,千里尾随她到了我家。
五通之祸闹得我家宅不宁,全家都快不想活了。后来儿媳身染重病,五通嫌她颜色衰败,抛弃了她,自此家里也平静下来。
我们为她延请名医,但没多久,儿媳因郁结于心加重了病情,还是一病不起,就此辞世。”
店主一边说一边拭泪:“道长,不是我有意隐瞒,只是这桩家中丑事实在不光彩,儿媳被五通这等邪神强占三年,全家束手无策。这样的丑事,叫小老儿怎么说得出口?”
从听到“五通”的名头开始,那具被红绫捆住的女尸挣扎得就更厉害了,紧闭的双目血泪流得更汹,喉中也发出了宛如野兽的嘶吼声。
那死里逃生的客人一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他打开自己的货箱,里面除了一些杂货,赫然还有两尊木头的小型五通神像。
原来他和他的同伴都是南方来的行商,到京城进货,然后再南去。
因为江南广拜五通,而五通也建有财神,财运亨通的神力,他们四人都携了五通小神像。
“怪不得,怪不得!”店主一看见这五通神像,顿足:“我儿媳生前受尽了五通之毒,你们偏偏在她停灵的第七夜携五通神像而来,难怪刺激到了她!”
想要安息逝者,首先要清除怨气。
褚星奇沉吟片刻,便问客人索要两尊五通神像,当着女尸的面将其投入火中。
木头做的神像在火中熊熊燃烧,很快化作了焦炭。
谁知女尸见此先是安静了一会,等五通像烧成灰烬,它却更加暴怒,嘶吼挣扎越发凶猛。
“道长,她怎么还不安息啊?”店主害怕地询问褚星奇。
褚星奇道:“僵尸已起,凶煞已成,已经吸收了阴煞之气,哪有这么轻易解决?小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女客说:“什么忙?”
“小姐的红绫神异能制僵尸,不知道怕不怕水火呢?”
女客说:“它不惧水浸火烧。”
“那正好!请小姐帮我引此尸至郊外,我将请天火天雷灭其煞气。”褚星奇说。
店主一听此言面露喜色。
褚星奇的视线看向他:“天火要等待天边的第一缕阳光为引,且不得有庞杂人等干扰。等天亮之际,店内不许再有二客。到时,我为君诛邪。”
店主一拍胸脯:“只要能让儿妇安息,包在我身上!”
果然,等天空微露鱼肚白之际,店主就带着伙计们,挨个敲门赶客。
客人们怨声载道,但店主有些强硬,有些赔钱,好说歹说,清空了旅店。
褚星奇看了一下天空:“吉时已到。我要开坛设法了。”
红绫绑着越发暴躁的女尸,将其捆在了旅店前的一棵树上。
郊野的晨风吹起褚星奇青袖飘飘。
他站在女尸前,在店主等人紧张的目光中,双手结印,声音清润,呢喃玄妙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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